因着临西城靠南,气候也比其他地方暖和很多,姚正与一家三口在路上行了五日,虽还未出幽州,却已经感觉到寒意渐重。
    这日,一家人乘着马车来到达禾城,此时天已经快黑,遂在城里找了一家便宜客栈给住下了。
    姚将在自己的房里把玩着卫札之前送给他的玩意儿,闫氏和姚正与则在屋里闲聊。外面风吹的呜呜作响,闫氏起身将窗子关上,不由得道:“看着天儿,今晚得下大雨,明日不知能不能上路。”
    姚正与闲着的时候便一个人琢磨下棋,听到闫氏的话,他将一颗黑子落下,沉吟了许久,才不急不缓的道:“下雨便下雨,这么冷的天,也种不了什么。”
    闫氏正在把衣服叠好,听到此处,又停下道:“他爹,你说---我们就这么回去了,肆儿她一个人在京里-----”
    “她那么大的人了,又经历了这么多事,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姚正与淡淡道。
    闫氏嗔怪了一眼:“才十多岁的娃,你这当爹,也不说担心担心。”
    姚正与脸一板,“让她跟我们回去她不肯,京中本来就是是非之地,她也不是不明白,她要选择留下,那就得懂得照顾自己,担心有什么用?又不能去替她顶了罪过。”
    闫氏跟了姚正与几十年,知道自家男人的脾气,嘴上说话不中听,可心里却并非那意思,她也不生气,只是有些不确定的道:“你说,我们在乡下种点庄家,全叫代丙纶抢了去,剩下就没几口吃的。
    之前我就想过,肆儿在京中要读三年,邬州和幽州隔的这么远,她三年能回家几趟?况且又无人在身边照顾----”
    姚正与放下棋子看着闫氏,“你想说什么?”
    闫氏又犹豫了一阵儿,才拉着凳子坐过去,试探道:“反正在哪儿不是过,我想着,乡下也未必好,挣点钱还不够吃穿。
    儿子也得上私塾,我们不妨在城里做点生意,我这烧菜的手艺还拿得出手,开个饭馆子的营生就挺好。”
    姚正与眉头紧紧蹙着,“城里,哪个城里?临西城?”
    闫氏不说话了,又转身去叠衣服,姚正与没好气的哼道:“京中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有什么好,你们娘俩都想在城里待着,那你尽管去好了,她不是连宅子都有了么,连住的地方都不用愁,你开个馆子,肯定宾朋满座。”
    姚正与的语气中无一不再表示着他的怒气,闫氏纵然性子再温顺,也不禁有些恼了,她将衣服一股脑儿全塞进布袋子里,大声道:“我若不是为了肆儿,我会来这里?你以为我都忘了当年那些事儿?我记得比你清楚。”
    “你----”姚正与脸色一沉:“说了这些话不要再提。”
    “我提一句怎么了。”闫氏火气也被惹上来了:“我们躲躲藏藏的十多年了,要杀早就死了。”
    “别说了。”姚正与厉吼一声。
    闫氏吓了一跳,可气犹在,三下五除二的脱了鞋就往被子里钻,然后背对着外面一声不吭。
    屋子里一阵沉默,姚正与也没心思摆弄棋盘了,他默不作声的起身就走出去,却是下了楼,管小二要了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然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
    此时天已经大黑,堂里也没几个人了,掌柜的趴在柜台上记账,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店小二则挨着将空桌子抹干净。
    “掌柜的----生意兴隆。”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道贺声。
    掌柜的抬头一看,却是个衣衫单薄面容枯瘦的五十多旬老汉,不过看上去斯斯文文,打拱行礼看着也像是个读书人。
    小二已经听得声音,以为来了客,赶紧殷勤的上前招呼:“客官里面坐,哟---这大冷天儿的,客官传这么少,该冻坏了吧,赶紧进里面,小的给您烧一壶热酒。”
    老汉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摆了摆手道:“酒就不必了,老夫想讨一口水喝,若是还有剩下的冷面馒头,不知可否便宜卖给我。”
    小二一听这话,再看老汉穿着,就知道是个穷鬼,当下就呵呵笑道:“客官,我们店都是的馒头都是新鲜出炉,哪儿有剩下的,瞧您这说的。”
    老汉脸上有些失落,想了想,又问道:“那可否给老夫来一碗茶,或者剩饭剩菜卖给老夫也行。”
    其实店里怎么可能没有冷面馒头,小二只是见不惯这些来讨要的穷鬼罢了,没有钱,哪怕是冷馒头他也不愿给。
    “哟,那都成潲水了,哪儿还是人吃的,前边儿还有几家店,您可以去哪里瞧瞧,兴许还有冷馒头给您卖。”
    小二的口气里难免听出几分嘲讽,老汉是个读书人,骨子里那股清高登时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他怒道:“这位小哥说话不要如此刻薄,老夫是用钱买,不是让你施舍,哼~”
    这种读书人骨子里的傲气小二没少见,他只想早点把人打发走,打了个拱道:“那客官慢走,小店没有卖冷馒头和剩饭剩菜的。”
    老汉气的一甩袖子,瞪了小二一眼,就要准备走,忽听里面有人喊了声“秀才老哥”,他惊的回头一看,张大了嘴:“姚兄弟----”
    姚正与是觉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他刚刚坐在角落,也听到小二与老汉的对话,只觉得老汉的声音有些耳熟,便想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同乡的毛秀才。
    他也是惊的不敢相信,上前拉住毛秀才的手,却是冷如冰,问道:“秀才老哥怎么会在这里?”
    毛秀才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的好,姚正与见状,赶紧道:“快快,里面坐,慢慢儿说。”
    他一面领着毛秀才进了堂内,一面吩咐小二赶紧去煮碗面,小二暗道这世界可真小,诶了一声,转身就去叫厨房煮面。
    毛秀才比之前枯瘦了很多,鼻头冻的红彤彤的,一双眼睛也布满了血丝,身上更是穿的单薄,看上去糟糕透了。
    姚正与既没想到二人在这里能遇着,更没想到毛秀才会是这副模样,着急问道:“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的跑到幽州来了?还搞成这样?”
    毛秀才见到老乡,激动的泪流满面,他僵硬着手去擦,却发现双手冻的连弯曲都不能够,无奈的叹口气道:“叫姚兄弟笑话了,弄成这样,也非老夫所愿,这一切都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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