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颚的疼痛刺激着姚肆的大脑,她此时已经紧张害怕的手脚发麻,她万万没想到,不是驹童,竟是庄晏。
    怎会这样?庄晏怎会亲自来见她?这不合常理,没有逻辑,根本没有可能性,可是,近在咫尺的人,喷薄在面上的呼吸,还有那阴冷中蕴含的怒气,都无一不在告诉她,真龙天子就在她面前。
    姚肆此时是跪坐在床上的,她的头被迫微微扬起,两人隔的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可即便是这样,夜太黑,她也只是能看到庄晏模糊的面貌,那双漆黑的眼睛,融入了夜色,更加看不真切。
    甚好,幸在夜里,庄晏自然也看不到她眼里的惊慌。
    事情转变的实在太突然,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何况她刚刚中伤了庄晏,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按律就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姚肆能保证面上不动声色已经不容易,却无法掩饰眼里的惊恐。
    “朕命你回话,是朕安排的,你又当如何?”
    他的右手方才被姚肆划了一道,此时又用力,伤口鲜血也慢慢流出来,鼻翼间已经闻到些许血腥味,姚肆心头更加惶惶,若是庄晏要追究,她这辈子也就走到头了。
    她在脑海里拼命思考,要用那种态度来应对?
    强硬的?不可,庄晏此时已经怒了,若是再冒犯他,只会适得其反,。
    求饶?更不可,这样只会徒增庄晏的怒火,虽然与庄晏接触的不多,可姚肆以为,他并非喜欢一个逆来顺受胆小无用的人,毕竟他自己便是受尽了摆布。
    那么他喜欢什么样的?都说惺惺相惜,庄晏的所作所为,便是在不可能中找可能,在绝境中找生存,在被人摆布中寻找自己的一线希望,那么-----
    想法只是电光石火的瞬间,姚肆身体却微微软了下去,她脱力的靠在床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悲凉,艰难的支吾道:“皇上一直擒着草民的下巴,让草民如何回话?”
    庄晏神情顿了一顿,终于还是松了手,只是目光依旧如野狼,眼神里的危险即便隔着一层夜色也依旧传递到姚肆的眼里。
    获得自由后,姚肆换了个姿势,端端正正的跪在床上,面朝着庄晏,微微垂首:悲戚道:“皇上以为草民能做什么?
    我只是一介女子,无权无势,只是皇上您的棋子罢了。可棋子无心,我却做不到。
    草民失去了三哥,心中难过非常,可也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中替三哥默哀。
    皇上,人心是不可控的,草民这颗心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皇上又如何控制。皇上若真想连草民这颗心都要控制,那您只有将草民这贱命取了去。”
    她微微扬着脖子,像是面临绝境的义士,脸上带着慷慨赴死的决绝。
    是的,她要告诉庄晏,纵然她卑微渺小,可她也有一颗不服命运的心,一如他那般,不服被人操控做一个傀儡皇帝。
    黑暗中,庄晏看不真切姚肆的模样,可那声音中,既有对自身命运的悲戚,又有对不公命运的抵抗,是的,她很渺小,命贱如蝼蚁,可哪怕是蝼蚁,却也依旧想要好好活下去。
    他鬼使神差的抬手,看着黑暗中不是很清楚的轮廓,指尖轻轻的抚上去,是一片冰凉的湿意,可他确像是触及到了毒蛇一般,近乎惊慌的猛收回手。
    姚肆只觉得脸上有一点轻微的触感,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庄晏冷冷道:“最后一次,下次再当了它,朕便剁了你的双手。”
    庄晏如来时一般,动作轻盈几不可闻,只有衣袂的轻微摩擦,然后便跳上房梁从天窗出去。
    隔了许久,姚肆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呼吸,她呆滞的倒在床上,用手轻轻将脸上的泪痕擦去,眼里却是一片清明。
    手在被子上探索一番,果然摸到了金叶子,她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将金叶子顺势放在枕头下面。
    今夜见驹童,她本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问清熊剑那件事里,她和辛习染以及丘盏被利用的有多彻底,她知道以驹童的性子,就算是沉默不语,也不会说谎。
    其二,她原本想让驹童替她给庄晏带个消息,只是没想到庄晏自己来了。
    虽然过程惊险,可也有好处,她让庄晏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悲愤和无可奈何,她让庄晏知道,他们是同一类人,只有这样,兴许在下一次庄晏算计的时候,会有一点惺惺相惜的怜悯。
    而在下一次来临之前,她更需要不断的储蓄自己的力量,以求能自保。
    庄晏是皇帝,哪怕没多少实权,可要杀她要利用她要把她如何如何,简直易如反掌,她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罢了,站在这个现实层面上,她根本无力对抗庄晏。
    既然无力对抗,那么她也不会愚蠢到当真要因丘盏的死而与庄晏拼死抵抗,那样她只会得到和丘盏一样的下场,甚至还会连累家人。
    她要做的,只有乖乖听话,然后在算计中保护好自己,并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
    身心完全放松过后,姚肆才觉得寒意刺骨,她又拉开被子重新躺下,脑海里布局着未来要怎么走。
    驹童在冷风中吹了许久,才等到庄晏重新出来。他鼻子微微一动,骇然道:“主子-----”
    庄晏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淡淡道:“回宫。”
    驹童目光落在庄晏的右手上,虽然也黑,可他知道,那只手受了伤。他心下又一阵骇然,主子可是许久未曾受过伤了,这伤怎么看都像是-----
    他不敢置信的最后忘了天窗一眼,终于还是跟着庄晏的后面离开。
    ****
    辛习染得知姚肆的住址后,反而没有急着上门去,因为姚肆当日说她爹娘也在京中。
    回到府上辛习染才知自己有多么的不成人样,哪里还敢上门去见二老,所以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几日却一直老实安分的在府上休养。
    一日三餐山珍海味,除了吃就是睡,才几日光景,脸上就渐渐长肉红润了。
    这日,他睡到日上三竿,被饿醒了,透过窗见外面也有太阳,便一骨碌爬起来。
    摸摸脸颊,没有凹陷下去,只是眼角和嘴角的淤青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下去的。他叹了口气,暗道还是再过几日去登门拜访的好。
    刚刚爬起来,就听到外门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走进内屋,却是伏见躬身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少爷您起了,小的马上去传饭。”伏见没想到辛习染已经起了,这会子还没吃饭,赶紧的想要出去传饭。
    辛习染拦住他:“等等,不急吃,你手里拿的什么?”
    “哦是了。”伏见回过神来手上还有事儿,赶紧将册子递过去,一面道:“是裘府递来的拜帖。”
    裘府与辛府向来是面和心不和,私下里登门拜访的事儿一次也没有。辛习染好奇的打开一看,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恍然,还有几分矛盾的复杂情绪。
    难怪拜帖送到他这里来,原来是裘霁递的,抬头也是他的名字。
    裘霁要见自己?辛习染不知作何感想,他与裘霁是儿时的玩伴,可十岁的时候,两人就再也没有往来过,裘霁约自己见面,会有什么事?
    辛习染将帖子合上递给伏见,看似漫不经心道:“回个帖子,就说我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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