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明用一颗小石子就让她当众出了丑。
    可远远看到两个孩子难过地喊着娘亲,想扶起娘亲又扶不起来,谢明承的心又莫明痛起来,鬼使神差跟着他们去了家里。本想偷偷看看孩子的生活环境,再留下一些银钱就走,但一看见那个女人鬼鬼祟崇出来他就不舒坦,忍不住想出手教训她。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自己吃了亏。那个女人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屋外的谢福拍拍门,轻声说道,“二爷,小的打听到,明弘大师出关了。”
    办正事要紧。
    谢明承压下心底的不愤和不堪,打开门让谢福进来,服侍他净了面和手,两人向明弘大师的禅房走去。
    曲曲折折来到一个深幽的禅院前,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拦住谢明承。
    他双手合什道,“请问是京城的谢施主吗?”
    谢明承也双手合什道,“小师父,鄙人谢明承。”
    小沙弥又道,“阿弥陀佛,大师让贫僧给谢施主带句话,‘与人为善,予己为善’。阿弥陀佛。”
    小沙弥说完,就关上了院门。
    第三十九章 往事不堪
    谢明承虽然没见到大师,似乎还是有收获。
    与人为善,予己为善!
    这是劝人向善的话,出家人说这话再正常不过。
    但是,这是明弘大师告诫他的话,还专门让小沙弥转达,这就不一般了。
    谢明承想着,大师是不是告诫自己,只要自己向善,自己就会有善果。而自己有了善果,对他私下站队的和王就有所帮助?
    只不知该与谁有善,遇到何事为善。
    他是在边关杀敌的军人,朝中局势复杂纷拢。身在局中,各为其主,他和他的家人总不可能与所有人、所有事为善。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韩莞和两个孩子的面目……
    回去的路上,谢明承问道,“谢吉回来了吗?”
    谢福道,“还没有,八成封景家留饭了。”
    谢明承又道,“走,去西苑看看四爷。”
    谢福低声问,“大师能把小县主的病治好吗?”
    谢明承道,“大师愿意出手,或许能够吧。”
    三羊村韩家院子里热闹非凡,两只虎和翠翠还玩得热闹。
    看到两只虎笑得一脸灿烂,韩莞心里酸酸涩涩。
    刚才他们的父亲来了,没看孩子一眼又走了。仔细看,小哥俩像谢明承多些,像自己少些。
    只不过,他们一出生,就注定得不到父爱及祝福。成长中没有父亲的陪伴,总归是一种缺憾。虽然他们表面混不在意那个远在天边的父亲,韩莞还是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想他的。
    若他们是父母爱情的结晶,哪怕后来因故分手,她也会大方地告诉他们,父亲是爱他们的。可是那种情况下有的他们,哪怕营造出父亲爱他们的假像,最后也会被拆穿……
    大虎正玩得高兴,抬头一看,娘亲好像不高兴了。
    他忙跑过去问道,“娘亲,你怎么了?今天咱家挣了好些钱,翠翠也来做客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呀?”
    二虎也跑过来说道,“娘亲是不是膝盖痛?我给你吹吹。”
    大虎二虎都蹲下身要掀韩莞的裙子。
    韩莞忙退后两步,笑道,“娘已经擦了药,不痛。娘就是累了,歇歇就好。”
    两只虎听了,才又跑过去跟翠翠玩起来,高分贝的叫声震天响。
    韩莞又笑起来。他们大气,开朗,快乐,良善,自己只要引导他们继续大气,开朗,快乐,良善,再给他们撑起一片天,就够了。
    他们有了自己,也就有了一切。反之,自己有了他们,也拥有了一切。
    去封家送脆皮肠的春山回来了。他说,“封大伯家来了客人,是封大哥长官谢将军的亲兵,吉爷。说谢将军过几天就要回边关,吉爷来拿给封大哥的家书。封大伯高兴,留吉爷在家喝酒,还请了李里正、马叔作陪。”
    谢将军……封景的长官不会是谢明承吧?他还有几日就要走了,不知休书何时能送来。
    夜幕降临,繁星捧出一轮明月。平顶山下的山村笼罩在茫茫夜色中,神秘而宁静。
    翠翠在韩家吃了香喷喷的红烧肉,才叼着火腿肠进山。怕它遇到危险,韩莞还让春山把它送到山脚下。
    等到两只虎睡熟,韩莞就把春嬷嬷叫进了西屋,有些事必须打探清楚。
    关上门,她悄声说道,“嬷嬷,下晌谢明承来家了。”
    春嬷嬷的眼睛瞪圆了,吃惊道,“他来做甚?不会是送休书的吧?”
    韩莞道,“他倒是说了要休我。只不过,翠翠放了个臭屁,他以为是我干的,休书还没给,就先气跑了。”
    春嬷嬷的嘴张得更大,“哟,怎么会这样巧。这事若传出去,姑奶奶的名声会更不好。那个翠翠,放……”她没好意思说放屁,顿了一下,又道,“干那事,也不选个时候。”
    韩莞苦笑道,“嬷嬷放心,这话他不好意思拿出去说,说出去他也没脸。至于他对我的印象,我早不在乎了。印象越不好,越能早日掰扯开。”
    她摸了摸头顶,又道,“自从上次在山上摔了跤,我几乎所有的事都想起来,就是记不清我是怎样被韩大夫人骗去做那件事的……有一种罕见的疾病,叫选择性失忆,很少有人知道有这种病。就是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我觉得我就是得了这种病。那件事是我这辈子的劫难,让我羞于启耻,羞于见人,甚至不愿意想起……之前我庆幸忘了,可今天看到谢明承,他那样辱骂我,我觉得我不能忘。我也是受害者,比他还惨……”
    春嬷嬷捂住嘴哭了起来,哽咽道,“都是韩大夫人作的孽,你是她堂侄女,她怎么能这样害你。还有三老太太,你是她嫡嫡的亲孙女呀,卖了姑奶奶,好处都谋给小儿子。还有老爷,他是你的亲爹老子,由着三老太太把你卖了,由着韩大夫人作践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当初三老太太揉搓太太,他也是这样……”
    韩莞的头脑似又有了些清明,脑海里出现韩家三老太太,也就是原主祖母小包氏,无事就骂原主亲娘黄氏,三天两头让黄氏去她住的小儿子韩泊寿家立规矩。黄氏之所以在生产时大出血死亡,就是小包氏先罚了怀孕八个月的黄氏跪,黄氏流血造成早产。黄氏死了,她还把罪名扣在韩苒头上,说她克母……
    当初韩大夫人要过继原主,三老太太反对的厉害。原主皮囊好,老太婆正想卖个好价。后来她的小儿子韩泊寿连升三级当上正五品的千总,她才松口放人。
    春嬷嬷用帕子擦了眼泪,又道,“老奴记得,姑奶奶刚过了孝期,那天大夫人把姑奶奶叫去密谈。姑奶奶回屋后哭了许久,说大夫人说,只要听她的话,就想法子把二老爷调去外地为官,再把二太太和四爷、八姑娘都带去任上,就能让二老爷脱离三老太太的掌控。而且,若姑奶奶真的跟了那个人,哪怕当个侧妃,也是四少爷和八姑娘的倚仗……”
    第四十章 往死路上推
    韩泊深在韩家族中行二,被称为二老爷,江氏则是二太太。韩宗录在那一辈男人中行四,为四爷,韩苒在姑娘中行八,为八姑娘。三老太太的男人在老一辈男人中行三,被称三老太太,他们这一房也是韩家三房。三老太太的小儿子韩泊寿,是韩六老爷。
    韩莞纳闷道,“侧妃,让我设计的不是谢明承吗,他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妃。”
    春嬷嬷道,“当时姑奶奶说,谢大夫人让你设计的是二皇子。”
    “二皇子?”
    这还扯上宫斗了。
    春嬷嬷点点头,说道,“二皇子的生母谢贵妃是谢家女,死了好些年了。韩大夫人说谢家在齐国公府有内应,偷偷把湿了衣裳的姑奶奶领去那个小院换衣裳,正好能遇到二皇子,再安排人恰巧看见……姑奶奶也就能顺理成章成为二皇子的侧妃了。可最后怎么会变成谢二爷在那里,姑奶奶还和他睡在一起。被人发现了闹出来,你们才清醒,后来查是服了春药……”
    韩大夫大怒,打了原主一个嘴巴,骂她恬不知耻,看到二皇子换成了谢明承,为了当正妻,故意给自己和谢明承下春药。不仅害了她自己,还把韩家姑娘的名声都害了进去……总之,骂原主骂的非常难听。
    本来平西侯韩泊述和韩大夫人想毒死原主,对外说她畏罪自杀,还是韩太夫人过来训斥他们,原主才捡了一条命。
    韩莞是平西侯府名义上的嫡女,可以给皇子当侧妃,却绝不可能给齐国公的儿子当妾。出了这种震惊京城的丑事,平西侯府为了自己的脸面,想尽办法让韩莞嫁给谢明承当正妻。
    好像皇后和太子都出了面,齐国公府才捏着鼻子答应。
    不过,成亲前一天谢明承还是跑了,齐国公府就让原主抱着公鸡拜堂,最后还说原主不贤不德,撵出公府析产别居。若不是原主怀孕,肯定会直接休了……
    齐国公府以这种方式羞辱原主和平西侯府,算是找回面子。
    原主出府后,平西侯夫妇又想弄死原主,又是太夫人出面救下了她。还大骂他们,亲堂侄女都能下这个套子,韩家的气数快尽了……
    想到那个捉奸场面和原主的羞愧无助,韩莞黯然神伤,也更恨始作俑者平西侯夫妇。
    她又问道,“韩大夫人让我当二皇子的侧妃,是想把二皇子拉进太子阵营?”问了又觉问的是废话,这么隐秘的事春嬷嬷怎么会知道。
    春嬷嬷道,“老奴不知道这些朝堂大事,但曾经听二舅老爷说,二皇子后来被封和王,两年前被派去前线当了监军。”
    甘愿冒死当监军的王爷,应该是有理想的王爷。
    他们让原主给二皇子当侧妃,难道是让她去当细作?不管是不是当细作,太子跟二皇子不对付,原主真的如愿给他当了侧妃,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不管原主如何做,她都会是韩家的一颗弃子,这是把原主往死路上推。
    只不过,二皇子怎么会变成谢明承?
    韩莞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些话都是骗原主的吧,他们真正想算计的就是谢明承,目的是通过谢明承敲打二皇子……
    韩莞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大,因为原主的确成功设计了谢明承。
    她叹道,“嬷嬷,我虽然记不起当时怎么会到了那种地步,但我绝对没有下药,那种羞耻感我还是有。现在想来,平西侯夫妇当初想设计的应该就是谢明承,还想让他当众出丑,怕我不合作,就用那种鬼话骗我,然后暗中让别人下药。”
    春嬷嬷说道,“老奴知道姑娘是个好姑娘。可之前一问姑奶奶这事,姑奶奶除了哭,什么都不说。”啐了一口,又骂道,“老天有眼,善恶终有报,那些做恶的人终于得到了报应。只是,那天跟着姑奶奶的两个丫头都被处理了,姑奶奶名声尽毁,这个黑锅是背定了。我的姑娘可怜啊,在家时被亲祖母苛待,去了侯府被害得更惨。”
    韩莞也心酸不已,说道,“嬷嬷无需难过,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又问道,“谢明承的风评如何?”
    春嬷嬷道,“听说谢二爷的生母和昌郡主生他时坐了病根,不能再孕,对他极是宠溺。未去边关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打架斗殴,惹事生非,还专爱逗弄小娘子,闹的笑话可多了。最出名的两次,一次是在花宴上捉了条小蛇扔进小娘子堆里,吓得小娘子们大哭,还有两个当时就昏厥过去,被国公爷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还有一次是,当了四皇子的伴读,却引着四皇子逃学,扮成小太监偷溜出宫斗蛐蛐儿,后被打了一顿撵出宫……至于跑去边关后如何,老奴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谢明承年少时那样顽劣和无脑,怪不得会被设计进去。
    韩莞眼前又浮现出谢明承的面容,冷峻,严肃,气宇轩昂,跟纨绔、逃学、斗蛐蛐、逗小娘子一点都联系不上。韩莞不得不承认谢明承长了一副好皮囊,还有几分真功夫。或许是受了大刺激让他端正了人生态度,从此发奋图强洗心革面求上进……
    嗨,那人再是如何又怎样,即便挂着这具身子的名义丈夫,总有一天会合离。韩家出了事,谢家更会不待见大虎二虎。只要他活着回来,那两个孩子就是自己的。
    韩莞又问,“三老太太不是我爹的亲娘吧?”
    春嬷嬷道,“是亲生的没错,二老爷和三老太太长得还有几分挂像。唉,手心有厚薄,父母偏心正常,但像三老太太把心偏到咯吱窝的,满天下也就她一个。连大半时间礼佛的太夫人,都说三老太太过分偏颇,还让她对大儿一家好些……”
    韩莞又想起来,太夫人是西平侯的嫡母,还跟三老太太是亲姐妹,只不过一个是嫡女,一个是庶女。人称太夫人为大包氏,三老太太为小包氏。
    太夫人只有一个亲儿子,就是韩家三老爷韩泊厚。韩泊厚少时顽劣,跟人打架毁了容,左边脸留下一块狰狞的大疤。老平西侯本不喜韩泊厚不学无术,就给庶长子韩泊述请封了世子。太夫人气极,从此后大半时间在礼佛中渡过。那是个真正慈善的老太太,连韩莞想到她都会心暖几分。
    第四十一章 汽车开动
    春嬷嬷去歇息,韩莞躲在炕上睡不着,心里有火,气的。
    不仅气平西侯夫妇恶毒,利用完原主又把一切罪过推到她身上。也气小包氏刻薄偏心,卖了孙女为小儿子谋利。气韩泊深愚孝没担当,由着他娘欺负老婆和儿女。听韩宗录说,韩泊深的继室江氏及另两个子女日子也不好过……
    韩家倒了,不知韩宗录和韩苒的结局会怎样。若是能帮到他们两个,她愿意尽一切努力。在这个世上,他们也是她的血脉至亲。
    韩莞见两只虎睡得香,起身去了汽车空间。打开音响,听着舒缓的音乐,烦躁的心绪才轻松几分。
    她又从大箱子里翻出一条紫色镂花吊带睡裙换上。裙子性感,灯光柔和,音乐轻缓,座椅柔软,她似又坐在前世的沙发上,惬意地伸了一下懒腰。
    突然,她感觉汽车又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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