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的出身都是不凡,与无灯又有些薄面在。就算是他有些许不耐烦,当真不能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麻烦。
    你们都是从洗心派手中得到我的位置罢?谢忱山道。
    不然不可能如这般死死咬着不放。
    以他的能耐,能这么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可在少数。
    不错。
    另一人说道:现在整个修仙界只要愿意替□□道者,都可从洗心派得到你们的位置,就算今日不是我等前来,也会有其他人。
    谢忱山偏头,轻笑道:都死了。
    程广晓一愣。
    谢忱山不疾不徐地说道:迄今为止,除了你们之外,所有前来之人全都死了。
    他抬眼看着前面几位仙气飘飘的修者,笑得有些灿烂。
    这一次我不会杀你们,可若是下次再有所遇,便对不住了。
    程广晓沉声说道:那魔尊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这般言听计从!你可知道他就是万恶之首,诸因之果!
    至于无灯那有些刺耳的话语,他们并不放在心上。
    赵客松忍不住吐槽:这话说反了吧,难道不是魔尊对大师言听计从吗?
    他这话仅是藏在袖中的窃窃私语,只不过在场的所有都是化神期的修为了,哪怕再细如蚊蚋,也让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几人齐齐看向无灯的袖子。
    这其中藏着何人?
    有人道。
    谢忱山笑眯眯道:只不过是个有些呆愣的小友,倒也无需你们记挂。
    他一展袖。
    不必废话了。
    程广晓脸色一沉,看向几位好友。
    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
    不知何时,赵客松突然发现他能够隔着一层袖子看到外面的动静。
    于是,他亲眼看到了化神期的打斗是多么惊天骇地。
    那一招一式如同天地辉映,灵气磅礴,奔腾的声音如同洪流。灵光搅在一处,爆发出无数的光团,如此强悍,又如此绚烂。
    哪怕无灯,在接连的遭遇中也是会受伤。
    他的袖口有些撕裂,灼烧的皮肤溅落了大片大片的血。
    红得有些刺目。
    原本足够让赵客松看清楚的光芒突然摇动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
    如今他是被袖里乾坤兜在无灯的袖子里面,那层袖子摸起来极其光滑,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至于让里面陷入一片黑暗。
    而如今似乎有什么诡谲扭曲的暗色在那袖子上蜿蜒爬行,如同云雾,又像是滚动的暗线。先是小小的几条,随后又是扭曲地出现,最后几乎密密麻麻的遮蔽住了他的视野,把所有淡淡的光芒都给吞噬了。
    鸮惊得连连哀叫,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但是原本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赵客松,不知道被什么遮蔽住了眼,视线全然看不清楚。
    又仿佛是身体在提醒着他。
    莫要再看!
    当!
    仿佛是有什么清脆的声响。
    程广晓御剑,无数磷光在他身边爆射,他的攻势如此凶猛,仿佛就要把无灯置之死地!只是他心知肚明,哪怕他出手如此迅猛,不一定能够治得住无灯。
    这该死的佛修从来都是留有一手。
    就算是从前与他们一起遭遇险境的时候,也自来都是从容不迫。
    虽然他们几个人占据上分,可方才无灯那吐露的血腥话语,由不得他们不信。
    想来,无灯真就这么一路杀出来。
    杀到令人心惊胆颤。
    现在这个局面似乎他们对无灯已然造成了压制,可是他们也清楚这是因为佛修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从前所见的杀招,佛修并未显露,只不过不疾不徐与他们缠斗。
    麻烦。
    程广晓忍不住低声说道。
    他们自然不是为了百年道会所说的宝物而来,而是出于对友人的关心与想要把他从邪魔歪道上拉回来的担忧,这才趟了这一浑水。
    如今亲眼见证了佛修的执迷不悟,心中痛心的同时,也忍不住发愁。
    无灯,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可不是你往日会有的做派!
    就在灵光爆闪的同时,程广晓等人被佛修齐齐逼退。
    而就在那瞬间遮天盖日般的黑雾,不知从何处涌动出来,瞬间就遮盖住了这周身的所有光芒。仿佛一切都陷入到了永恒的寂静与漆黑之中。
    而在那片看不清的阴霾里,有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很轻。
    很轻。
    不知为何让他们毛骨悚然。
    就好像被一头极其恐怖的凶兽盯上一般。
    而以他们的修为无法看破这片黑暗,仿佛就连他们的灵识都被压制在了一个极其窄小的范围。
    欻!
    在漆黑之中突然亮起一道光芒。
    他们看到了谢忱山。
    也有且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与他的声音。
    魔尊,不是与我说好不会出手的吗?
    佛修的话非常平淡,平淡得仿佛就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如何。
    甚至还带了点无奈。
    仿佛与他对话的不是刚刚让争个修仙界震撼的人物。
    魔尊,没有,动手。
    迟钝缓慢,仿佛从四面八方,又仿佛只在一处。
    那声音响起来,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儿来,只是听到的时候,就仿佛也在心头响起。
    他们听着那诡异的声音又道:动的,是,别的。
    程广晓气笑了。
    这是什么歪理!
    难不成就真的把动手这个词理解成字面上的含义了?
    谢忱山显然也笑了起来。
    那可不是您所理解的意思。
    他道:罢了。
    谢忱山抬头,清亮的眼眸仿佛能够看到那深陷黑暗中的几位修者。
    不必再与我纠缠,你们也知这不过是徒劳无畏的做法。
    他仿佛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团小小的黑雾。
    那是什么?
    程广晓脱口而出。
    看起来分明极小,给人一种阴森恐怖,无法直视的感觉。
    谢忱山笑。
    可当做,是魔尊的一部分。谢忱山道,既然你们是从洗心派得知我的行踪,那就是带着这玩意儿也无法阻止了。
    他看着那小团黑雾。
    既如此,那便换个法子罢。
    谢忱山仰头,纤细的脖子绷得有些发白,有淡淡血色。
    他把那东西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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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他们说,无灯疯了。
    说无灯啊,堕.落得与那邪魔为伍。
    说无灯啊,杀人无数!
    自百年道会起,遇无灯者有二百三十八名,除五人外,无一例外气息魂断。
    杀得干脆,杀得果断,杀到让人不敢无视其名声!
    华光寺闭门,不受外客求见。
    一时之间,修仙界内暗流涌动,就连妖族与魔域,也不得平静。
    只是在遇过程广晓等人之后,就再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哪怕是洗心派,也再寻不到了。
    沧州。
    城内很是热闹,听说是因为附近的修仙大派要广招门徒。
    那些知道内情的,自然会赶来参与试炼。那些不知情的普通百姓,又高兴于来往客人之多,让他们的生意也好做起来。
    就连城中的客栈都几乎住满了。
    掌柜的盘算着这两天的住房情况,也就只剩下两间房了,再过些时日怕是连柴房都没得了。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尤其是三教九流都会接触的人,自然会比一般的百姓更清楚些,也知道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
    如果不是他已经是三四十的岁数了,自当也向往着那样的仙境生活。
    掌柜的,可还有房?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来,伴随着三道脚步声。
    掌柜的连忙抬起头笑着说道:还有,还有只是这就剩下两间了。他看了一下进来的身影,却是有三个人。
    为首的灰袍人淡笑着说道:无碍。
    他从袖中取出银两放在了掌柜的桌面上。
    就给我们开两间房吧。
    这桩买卖就这么成了。
    楼上。
    赵客松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回头看向谢忱山。
    谢忱山正不紧不慢坐下来,似乎是感受到了赵客松的视线,含笑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赵客松嘿嘿笑道:不知怎么的,看着大师掏出这凡俗间的钱两,感觉很是有趣。
    谢忱山摇头笑了笑。
    魔尊悄然无息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如今的他看起来与旁人并无二致。
    只赵客松还是抱着鸟兽站得远了些。
    自从那一次他发现魔尊与他的影子曾经有那么零星点接触之后,他对魔尊的敬畏就更上一层楼了。
    他畏惧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阴影分明只是自身的物什,却平白受了旁人操控。
    魔尊血眸眨了眨,宛如有波光。
    有,许多修者。
    他淡淡地说道。
    谢忱山道:广陵仙门招收门派弟子,乃是十年一回。他们在这附近设了试炼地点,所以来来往往的修者,总归是比别处多了些。
    魔尊便又点头。
    谢忱山对赵客松说道:回屋后,莫要放松戒备。从前我教过你的法阵需得布下之后,才能入定就是修炼,不可懈怠。
    因着这附近有广陵仙门,所以此处并没有修仙居所。
    与凡人的接触,怕的倒不是被凡人所伤,而是轻易泄露出的气息伤了凡人。
    赵客松认真点头。
    谢忱山便温和笑起来。
    前段时日,谢忱山一连杀了两百余人,在修仙界可是闯出了赫赫威名,就连他们在赶路的时候,也偶有听说。
    世人描述中,将其说成一个堕.落入魔途的佛修,让赵客松听了愤愤不平。
    那些人怎敢?
    谢忱山确实是下了死手。
    可那些前来之人却有哪个是带着善意?
    带着善意的人自然会手下留情,如那程广晓等人;可若是带着恶意的,又何须对他们手下留情?
    前来沧州的时候,谢忱山在路上还赶去两处根除晦气。
    因为兹事体大,为了及时根除,第二回 谢忱山几乎放光了自己一身血。那几乎从血海里湿漉漉走出来的身影,是无论过了多少次,赵客松都不愿再见的。
    而这些享受着他无形庇护的人们,又有什么资格来污言秽语?
    赵客松每每想起,便满腔不平。
    谢忱山不过是看他一眼,便知道这少年郎在想些什么,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便笑着把人赶了回去。
    待赵客松离去后,谢忱山方才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那泄露出来的动静,让魔尊的血眸猛地就跟了上来,直愣愣地盯着他。
    谢忱山道:无碍,只是些小事。
    血眸并未移开。
    相反,魔尊似乎开启了紧迫盯人大法。
    谢忱山无论做何事,身上都会粘着一道粘稠不放的视线。
    哪怕他确实无谓,可是多少还是有些不适的。
    谢忱山道:魔尊可是觉得无聊了?
    魔道:你,不适?
    他执拗而直白地问着。
    谢忱山的手指搭在袖子上,像是不经意地滑了过去,他敛眉摇头,道:并非人力所能为。他抬手盖住小腹,面容平静。
    这些时日,腹中时而有所感,虽轻微,却屡有变化。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眼神幽深。
    来沧州,也是另有缘由。
    两根触须悄无声息从苍白人形的腰间窜了出来,谨慎地朝着谢忱山的方向靠近。
    然后触须就对上谢忱山的眼。
    这触须状的黑雾分明只不过是魔尊的一部分,别说是眼睛,就连感知也不知有多少。可在谢忱山幽幽的注视中,两个粗壮的触须耷拉了下去,然后恹恹地缩小到了肉眼都看得到的大小。
    谢忱山叹了口气,灵力微动,那两根小小的触须就给捞上来了。
    他混不在意地让两根触须钻进了衣裳下摆。
    微凉的触感让谢忱山忍不住蹙眉,却是淡淡说道:想来,时日快到了。
    如三年之期。
    广陵仙门招收门徒,乃十年一次,自然是盛事。
    远的不说,要是真的能得了广陵仙门的庇护,那自然是与从前散落在外别有不同。
    所以这段时日,城内极其热闹。
    更加之这本来就是修仙者与人都一同共住的城池,便显得更加繁华。
    赵客松无事的时候,也会去街道上走走。
    只是最近的大事,多少都和谢忱山有关,出去了几次,赵客松便不乐意出门了。
    毕竟那些言论,多数也不是他喜欢的。
    只不过不知是否他的错觉,这几日无灯大师的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这日,他本是有些修炼的问题想要去求问无灯大师,只是去了隔间后,却发现谢忱山不在。
    只有魔尊。
    独自一魔坐在屋内。
    刚开门的赵客松僵硬在原处,这是进门也不是,不进门也不是。
    魔尊的视线幽幽望了过来。
    进。
    他简单地说道。
    赵客松下意识就窜了进来,这门关上后,立刻就后悔了。
    他脑袋上的鸮也哆嗦了两下以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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