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眸微动。
    嘴边亦是溢散出无数的灰雾。
    在吞下了谢忱山大量血肉之后,体内肆虐的两股力量平息了许多。
    那其实也并非平息,更像是中和。
    谢
    魔尊闻到了熟悉的腥甜味。
    那味道,是从他体内散出来的。
    他忍不住躬下了身,瘦削的骨架尖锐得仿佛要折断,披散的乱发遮住了他苍白俊美的面孔,冰凉僵硬的脸皮抖动了起来,就好像,就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有什么东西从嘴边呕了出来。
    血眸猛地睁大,又清明了一瞬。
    他强行突破了那无名的状态,匍匐在了地上,人形的姿态稍稍扭曲幻化,又勉强保持在四肢俱在的程度。两只无神发红的瞳孔紧紧盯吐出来的血肉,渐渐地,身躯也颤抖起来,刹那暴涨的躯壳一瞬间吞没了原先的所有,是瞬息冻化万物的冷酷杀意。
    光路也颤抖起来。
    谢忱山一口腥甜堵在喉咙,在厮杀中瞥去一眼。
    那遮天盖日的存在,变作了魔尊。
    无边的,无尽的,无穷的暗色。
    千万丈的身躯伫立,仿佛这镜内亦然有千万丈之高,扭曲狰狞的黑雾充斥着整片天地之间,宛如所有的空间都挤满了这般诡谲的存在。
    天空落满了灰黑色的雨。
    是血。
    魔尊之血可是极恶之物!
    谢忱山悚然一惊,袖袍一甩,荡开了无数扑来的邪崇,闪身落在光路上。
    那颤抖摇曳的光路瞬间稳固。
    已至彼端的白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透过光路屏障之外,哪怕有无数邪崇阻挡,他依旧窥到了那无边无尽的黑雾。
    宛如数九寒天,连皮肤都感觉得到那刺骨的杀意。
    白昭伯平静地说道:已经至此,为何回头?
    不管是魔尊突然发疯也好,亦或是他清醒也罢,无论这杀意是冲着谁,白术都只能继续往前。
    观心镜必须关闭。
    白术叹息着说道:我倒是不担心小友,他那性子,可从来没有让自己吃亏的时候。你莫看他那模样,心里比谁都门儿清。说起肆无忌惮,我怕是还不如他。
    他的手上,也有一个阵盘。
    莹莹淡光之中,所到之处,万物寂灭。
    论及杀机,他又比谁少了去?
    只不过哪怕是这般状况,他赶路之中,说话还是那种语调,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只不过,再没有谁比他还要清醒的了。
    该怎么做。
    又要做到什么地步。
    无灯从来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洗心派的苍穹之下,数百名被无辜驱赶出来的修者们正是茫然之时。
    他们或是愤怒,或是无措,大部分深陷迷障之中的压根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而小半部分有幸得见几位大能在天地间厮杀的,赫然被那威压吓破了胆。
    事态还未闹起,洗心派已经有人出面安抚。
    而就在此刻,那三十几名进入镜内的弟子指着其中几人怒喝道:师伯,就是他们害死了剑怀师兄!
    此声悲痛的叫唤,当即引起了会场短暂的混乱。
    本就打算藏身在诸位中急急离去的郝道仁等人被急急拿下。
    这里,可是洗心派的主场。
    被称为师伯的刘明德同样是一位合体期老祖,他的修为威压之下,无人再敢闹将起来。
    刘明德把入内的弟子们招来,细细问过了镜内的情况。
    当他得知来龙去脉的时候,宽厚的脸色同样微变。
    那些陈年旧事虽然压在过往,已经被无形抹去了存在。可不代表门派中并无记录存档,也深知此桩祸事一旦升起,便是天下大祸!
    正此时,观心镜大亮。
    不祥的血红闪现,原是光滑的镜面扭动起来,宛如呼之欲出的鬼面挣扎。
    刘明德袖子一甩,会场之中数百人无论身份,悉数都被袖里乾坤给笼罩住,唯留他一人。
    门派大阵无声开启,十数位坐镇门派的长老正在赶来。
    他凝神看着那血红镜面。
    突地,温暖的白光乍起,无声消融了那血红的不祥。
    紧接着下一瞬,冲天魔气倾泻!
    浩瀚威压如此强盛,迫得人恨不得佝偻,避其咄咄锋芒。
    刘明德大惊。
    这般魔意杀气镜中难不成已经沦为鬼域?
    观心镜内。
    天地之中,唯有白金与灰黑闪动。
    佛修似善,下手,却极为狠辣。
    光路之上,堆积着无数残骸。
    魔尊的身影时而膨胀,时而收缩,鬼魅般地穿梭在群类之中,每每出手就带走数百条性命。血眸闪烁着嗜血的快意,扭曲狰狞的杀意流淌于周身。
    就好似万物只融于一个杀字。
    杀得血流成河,杀得魂飞魄散,尸山片海,血流漂杵!
    谢忱山遥遥相望,只道一声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
    更新晚了点,今天有点忙,么么啾大家。
    明天应该是我上夹子的时候,所以明天的更新会推迟到晚上,大家等晚点再看吧_(:3」)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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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谢忱山的脉搏突突跳动,似是心中有感,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小腹的位置。
    不过是刹那的分神,他的眼前登时一晃。
    腥臭诡谲的画卷突地一扯,悉数化为温柔缠.绵的水乡。荒诞无稽的切换瞬息万变,以至于人的情绪还紧绷着,下一刻却被催促着跳下温暖的汤泉,荒诞又虚妄。
    他好似站在一处眼熟的院落内,隐约可闻夏日菡萏的清香。
    正是雨后清新。
    一位温润妇人从门内走了出来,就好像刚刚才看到谢忱山那般,温柔笑了起来:回来了?二宝正在等你呢。
    旋即便是个半大小子冲出来,虎头虎脑,像个小棒槌,急忙忙和谢忱山争辩:我才没有!是阿娘在念叨着兄长,我,我才不惦记呢!
    谢母笑得面色红润,伸手摸了摸二宝的脑袋,转身冲着门内说道:老爷,孩子没回来的时候就满心满眼地想着,这眼下人总算是回来了,你又在里头坐着摆架子,这又算什么?父子哪里有隔夜仇的。
    在谢母劝说之下,谢父看似不情不愿,实则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
    一同站在了门边上。
    谢父,谢母,二宝他们都在笑着。
    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在好奇为何谢忱山还在庭院中站着。
    谢母道:我儿,可还是在怨念当初把你送走?然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们一家四口,自然是要团聚才是。
    谢父不说话,可他那张严肃刻板的脸上,却也是少有的柔情。
    二宝在谢父谢母的身边争吵着要去外面顽,也揪着谢母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忱山,那小眼神里透着些许孺慕与渴望。
    真的好一派温馨眷恋的画面。
    如梦似幻。
    谢忱山抬手盖住腹部,那灼烧的热胀感让他的眉头微蹙。
    他许久不曾感觉到这玩意儿的存在这般鲜明了。
    仿佛是在警告他这其中不对劲。
    你三番两次用这般场景来蛊惑我,是以为此乃我心中大憾?
    谢忱山淡淡笑了起来,像极了是在自言自语。相较于他那笑容,那语气却着实冰冷异常。
    那倒是偏颇了。
    褪.去伪装,谢忱山其人,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美如冠玉,灼灼光华令人移不开眼。可微一敛眉,肃杀之气流露于表,混没半分慈悲模样。
    他微一抬手,起手式看着便有些不妙。
    谢父谢母神色齐齐大变,连声说道:好孩子,你莫不是失了魂魄,怎对你的耶娘都要下手?连小孩的哭泣声都连连不绝,刺耳异常。
    不过轻轻一哭,便如同魔音贯耳,震荡得人耳郭发疼,心神不稳。
    谢忱山却只道阿弥陀佛。
    话音落下,一招大慈大悲大日掌以雷霆之速冲他们打去!
    狠绝异常。
    不过凡人之躯,再如何挣脱,自然是无法逃开佛手印的攻击,只见佛光普照之下,金光大亮,他们连惨叫都无便消融在佛手印之下。
    你虽是活的,可照本宣科仍旧不对,我对他们并无愧疚。谢忱山淡漠地说道。
    这话是对观心镜所述。
    百年前归乡,要说他心中不为所动,那自然是假的。
    可凡尘种种,他割肉剔骨,已然两清。灭除了妖魔,也权当是了结那瞬间的感念若要再来说留念,便有些荒谬了。
    此时此刻,他漠然得有些可怕。
    谢忱山脚踏八方,看着这片安静的院落。
    在人声吵杂声都消失之后,这方院落显得过分寂静了。
    想要把他困死在此处吗?
    任何幻境都会有阵眼,只要寻到了阵眼总归是能出得去的。
    可观心镜的妙处就在于,他让一切都沦为了真实,真实到压根不可能在灵识之中辨认出差别来。
    这一草一木一花一世界,尽管显得过分幽静,却没有一处是虚幻的。
    处处为真,便处处都不是真。
    谢忱山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旋即笑了起来。
    妙哉,妙哉!
    他反手一掌,便冲着自己的天灵盖打下!
    死亡感贯穿全身的瞬间,谢忱山被猛地从那幻境中弹了出来。
    他立于原处,仿佛从他陷入幻境之中,到他出来,也不过是瞬息的光阴。
    阵眼,便是他自己。
    谢忱山抬眸,望着鬼影重重,邪祟无数。只是这一切都不能近他身旁,盖因魔尊似乎已经杀疯了。
    说句实在话,就是连他也看不透,魔尊的上限究竟是在何处。
    魔物的天性之中似乎对此充满着喜悦,沐浴在鲜血残骸之中,他的眼眸越发红,红得像是渗出了血。
    他舔了舔细长的指尖,狭长得不似人的眼眸一眨,又化作了人的模样。
    此方所杀之物是无穷无尽的,这一切都诞生自观心镜,倘若不能够彻底关闭上,这样的状况或许只会越来越严重。
    谢忱山意识到了这点。
    而光路之上,他的感应之中,白术已然离开了。或许已经踏上了正确的路,却也遇到了什么阻碍。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可不能够这样坐以待毙。
    谢忱山垂眸,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左手腕上。他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够做些什么,只不过这样一来,怕是又要挨训。
    他那几个友人别的不说,这多嘴的关心都是一套一套的。
    魔尊的人形落在谢忱山的左近。
    他们,杀不完。
    他慢吞吞说道。
    虽然确实杀得非常痛快,可魔尊也发现了这些东西压根就是源源再生的。不管再怎么把他们粉身碎骨,湮灭之后又会重新再现。
    那
    谢忱山原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魔尊踱步,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停下来,而那些东西却不会停下来,只不过都被他们俩各自支起的屏障给挡在了外头,于是便也能够听到那些咔嚓咔嚓的磨损声。
    在诡谲可怖的声响中,谢忱山听到魔尊道:魔尊,想,彻底,恢复原身。
    谢忱山微愣。
    魔尊的话还在继续。
    谢忱山,是想看
    谢忱山也坦然:我是想看。
    魔尊便抿了抿嘴。
    瞧,也是学了点的。
    他的手穿透了彼此的屏障,轻轻落在了谢忱山的侧脸上。
    学着人,学着当初首饰店的小郎君和小娘子,僵硬的手指碰了碰。
    然后又碰了碰。
    然后
    彻底解放那又是怎样的画面?
    人形瞬间被黑雾给撕裂,那可以称得上是遮天盖月的场景。
    所谓千万丈的身高,原就是世人亲眼所目睹的场景。
    可是这一刻佛修所见却不仅仅是如此这般简单,那逸散出来的黑色无穷无尽充斥着整个天地之间,就连地上所有的魑魅魍魉也悉数被吞没。
    不寒而栗的威势充斥天地间,隐隐之间能感觉到两股截然不同的庞大力量对撞,万事万物都凝滞在一瞬的节点。
    谢忱山久久不曾回神。
    白术皱眉。
    力量减弱了。
    他们闯入这核心的时候,已经知道前路并非那般简单。
    观心镜既然已经逐步恢复活性,自然知道该要好生庇护这核心之处,故而一路走来,险象环生。
    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能察觉得到,观心镜似乎
    白术猛地抬头,仿佛天际之上,有什么诡谲阴森的存在盘踞着。
    莫要管。
    白昭伯的声音响起来。
    白术挑眉。
    这还是难得听到掌教说出这样的话。
    那我就真的不管了?他试探着说道。
    不管那究竟是什么,但必然和魔尊与无灯有关。而且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那将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以至于他的灵识一直在提醒着他。
    他不信掌教没有同样的感觉。
    白术,你可知,为何当初在你我之中,分明你的天赋更高,却是我成了掌教?白昭伯怒其不争地说道,修道之路需要一心一意,眼下最为关键的就是关闭观心镜,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是次要的。
    掌教比任何人都明白,倘若观心镜失控,那是无论如何都挽救不回来!
    白术笑着摇头:可别,我可承担不起这样的重责。
    他看着眼前浮现的小小光门,悠悠叹了口气。他道:好了师兄,这最后的一道关卡,可就要等你与我一同闯过了。
    他们可是已经多年不曾有过的通力协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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