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孩子一多起来,那让人头大的麻烦事也多了起来。
    头胎的哞哞也就在刚怀上那阵让玉伶吐得要死要活,生他的时候倒没怎么遭罪,生得快,好像没什么其它印象;而这回两个小的在孕中一向乖得很,可生的时候直叫玉伶感觉去了半条命,哥哥生出来之后,出血太多,玉伶有些使不上劲,捱了半宿才把妹妹生出来,好在母子叁人平安。
    但这也让玉伶出了月都还没能下床,一直细细养着,防着落下什么病根。
    且兄妹两个谁都不让人省心。
    玉伶的奶水本就不够,哥哥好一些,就吐过几次奶,只是爱哭,要人哄他陪他;但妹妹喝不了奶妈的奶水,不知什么缘故,身子弱,一吃就腹泻,只能自己带。
    现在再加上哞哞会说话了也认人了,天天找爹要娘,见不到就是哄不好地哭闹,简直手忙脚乱。
    陈一瑾在家里便容易很多,他把这一年的假全都请了。
    可若是他回了军校,照看全家的还得是陈一乘。
    于是陈一乘几乎叁头跑,哞哞一个,玉伶一个,他自己还有两个小的,他也像是跟着玉伶坐月似的,忧心这担心那,也不放心交给旁人,怎么都不爽利,瘦了好多。
    忙过一阵的大姐没能赶上玉伶出产,却赶上这乱糟糟的日子,帮着玉伶哄半夜醒来只哭不睡的兄妹,比刚生哞哞那会儿忙太多,好在玉伶身边一直有人围着她转,自个儿倒没觉得多累,大部分时间不是喂奶就是睡觉,只想着太疼了再也不生了,说什么都不要了。
    挺过这一段时间,竟然连两个孩子的百日酒都过了,诸事才算终于轻松顺当起来。
    大的取名为陈行相,小的叫陈行宜,而关于兄妹俩的小名,玉伶倒是什么心思都没花,一开始为了图省事就叫“哥哥”和“妹妹”,还是后来有了名字,玉伶也跟着娘姨像是叫陈一瑾小名似的,叫什么“相哥儿”和“宜妹妹”。
    两个孩子可以脱手一阵后,已经是哞哞过了四岁去私塾开蒙的年纪,而玉伶也终于能捡起她只学了皮毛的科学和外语,每天去女校上学。
    只不过,玉伶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女校见到她几乎都快忘得一干二净的那个人。
    女校有男教师不奇怪,女先生本就稀少,要每科都招到女先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除了教师以外的男性一概不许入校是诸多女校默认的校规。
    玉伶在上学的头一天分了新的班,教她们算术和洋文的先生姓江。
    大姐说他以前就是军统的教官,要教她们这些屁都不懂的女娃娃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是……
    她是在她的二八年华遇见的他,现在的她已经二十又一。
    什么都变了。
    ……
    陈一瑾前几月恰从军校正式毕业,这段时间在忙着周转上任,有的时候能一整天闷在书房里不出门,难得除了画画还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被送去私塾上开蒙课的哞哞在放课后被司机接回陈家,而这个点玉伶并未归家,晚些时候才会回来,他已经习惯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去书房找陈一瑾。
    这不门都还没推开,陈一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他儿子洪亮地嗓了一声:
    “爸——爸——”
    然后看哞哞背着他只放了一个记事本的小挎包走进来,那是玉伶专门给他做的,他上学之后每天要把那个鬼画桃符的小本子给玉伶看,还要给她讲,宝贝得很。
    哞哞走近到书桌前,先是踮脚看了一眼陈一瑾在做什么,却又看不懂,再只不要钱似的连连叫他。
    陈一瑾正忙,于是照往日里打发哞哞的路数,对他道:“去等你妈妈回来,找弟弟妹妹玩一会儿,快去。”
    可哞哞没动,小声叫他,却又不敢看他。
    陈一瑾这才放下笔,问他到底怎么了。
    哞哞朝他伸手,陈一瑾顺势把他抱起来,让他站在腿上。
    可哞哞转而把脸埋在陈一瑾的脖颈处,搂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说,活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怎么?还怕大伯凶你?他就是喜欢板着脸,做给别人看的。”
    “好了,他现在也没回家,哞哞去陪一陪宜妹妹,你不是说她更喜欢你吗?”
    哞哞直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带着明显的哭腔。
    “那不是我妈妈……”
    “是宜妹妹和相弟弟的妈妈……爸爸,我只有爸爸……我没妈妈,我妈不要我,哇啊——”
    哞哞越说便哭得越凶,刚进门的时候不见他无精打采,敢情都憋在一处,憋回了家,憋到他面前了才哭,瞬间哭得涕泗横流,把陈一瑾的衣领都打湿了一片。
    不知是学校里的谁和他说了什么。
    陈一瑾一边替他揩眼泪擤鼻涕,一边问他:
    “妈妈可疼你爱你?”
    哞哞点头。
    “妈妈可偏心相哥儿和宜妹妹?”
    哞哞摇头,但还是认真想了想,抽噎着说:“要更疼宜妹妹一些,她生得好漂亮,但总是生病,我也心疼她……”
    “你既然都明白,那何故连顾你的妈妈都不信,反而去信旁人的浑说,如何对得起她呢?”
    “可不要说给她听,叫她心里难过……你是哥哥,懂的事都要记住。”
    陈一瑾正经说教一通,却不想哞哞哭得更凶,扯着嗓子嚎:
    “我错了——”
    但陈一瑾知道已经没事了,哭过了就好,这个小东西也是个不记仇不记事的主,又道:
    “下次谁再瞎说八道讲妈妈的坏话,你就上去揍他,打不过你回家来喊我,我帮你。”
    哞哞得了底气,一边抽噎一边点头:
    “我是哥哥,我才不要你帮……”
    果然转眼就没了记性,哞哞的眼睛肿着,喉咙还哑着就对陈一瑾道:
    “爸爸,我想骑在你头上。”
    陈一瑾一时半会儿还没听清哞哞在咕哝什么事,他却主动往陈一瑾脖子上爬。
    他就喜欢坐得高高的,能够着院子里的槐花,经常这样摘来玩,然后把花送给宜妹妹,或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别在她的头发上。
    陈一瑾啐他:“你在老子头上撒的尿还少吗?可知自己几岁了?出门还穿开裆裤不成?少皮了。”
    哞哞认认真真地回:“我四岁了,要尿也只往我老子头上尿呀。”
    这绝对是来向他讨债的。
    怎么他没个乖巧的姑娘,玉伶偏生给他的是个儿子。
    虽是这样说,但陈一瑾还是让哞哞坐在他脖子上,想着哞哞再大些也没法这样抱他也就随他去了,架着他出去摘花。
    “爸爸你能给妈妈说一声吗?宜妹妹日日同相弟弟一处睡,我也想和他们一起。”
    “自己去说,少指使你老子做事。”
    “我也就你一个老子可以使啊。”
    “你今天不挨一下不爽是不是?你还想有几个老子?”
    “你敢打我,我就和我妈……哎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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