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玉伶没能上完她的算术课,她给那个老师认错之后,陈一乘便打发老师先回去,明日再来。
    她想着是那老师的马屁没拍对,还拍到了驴蹄上,把什么都没扯白的她搅了进去不说,连带着陈一乘也对她板脸生闷气,后脚也出门回军部去了。
    不过晚上他还是早早回了家,却没先来找她。
    下人来知会玉伶,才晓得原是他一回来就去了书房。
    玉伶应了。
    可陈一乘也没叫她过去,就真的只是简单应下,没传什么话,没递什么物,无事发生一般转身回了卧室。
    她不是不想哄他,是没想往他跟前凑,她自知出力讨不了好。
    这叔叔年纪的人闹别扭是较真劲又上头,觉得自己大她好几轮便什么都是对的,不好对付。
    再说她和陈一瑾之间的确不清不楚……
    上回她的屁股坐着躺着还闷疼了一两天,不如等他自己气消了再哄的好。
    玉伶脱下旗袍与丝袜,解了辫子梳开头发,只穿了里面的衬裙,坐在陈一乘卧房外厅堂里的小躺椅上,于台灯边翻看着文史老师给她留的话本子。
    他若是回来,一走进院子里,她就能看见,算是在这里等他。
    房间里的熏香气味若有若无,是陈一乘平日里身上的味道,闻着安心。
    加上这小躺椅能前后来回晃,半坐半躺舒服得很。
    饭后如果食困,在这上面摇来摇去打个盹也是妙事一桩。
    不过玉伶刚起了眯上一会儿的心思,书没看几页,本该在书房加点忙活的陈一乘走了进来。
    半躺过去的玉伶把书举得老高,假装正正看得入迷,没多心去留意他。
    陈一乘倒也没叫玉伶,自己走进卧房旁的换衣间。
    他许是只想回来把服制换了再回书房去。
    那这不干她的事,装作没见着他,也没听着声就好。
    虽说玉伶是这般打算的,可她已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她全心全意地在留意陈一乘换衣的窸窣动静。
    动作是一贯的利索,解皮带也是一把扯下,响过一声,挂好后就不再有响动。
    玉伶的眼睛留在这页纸某一行的那个“色”字上,心蹦得飞快,早就不知魂游跳到哪里去了。
    ……尽是些不能说的东西。
    直到陈一乘叫她:
    “甄玉伶。”
    他一叫又是叫她的全名,玉伶脑中正晃过记忆里陈一乘那块似块的腹肌,手里的书被他吓得没拿住,颠了几下还是直接砸到了脸上,哀鸣一声。
    玉伶拿下自己脸上的书,揉了揉被撞红的眉心。
    想坐起身来,又忘记自己正坐着一个摇摇椅,重心不稳,起来脚没够着地,又即刻倒了回去。
    陈一乘见状,实在是耐不住笑了一瞬。
    又掩饰着用手扶额。
    下午那数理老师尽说他这乖乖还是个得重头教的麻烦小娃娃,而今这马虎劲看来……
    是有不少道理的。
    不过玉伶没看见,只听得他边走近,边调侃她道:
    “你这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玉伶觉着他的心情应该好了不少。
    这也能算是不要脸地逗了他一回罢。
    陈一乘走到玉伶身边,替她稳稳压住椅子,却拿走她手里的书,一下扔得老远,不知掉到了哪里。
    好似还在闹脾气。
    玉伶轻轻搭着他的手起身,不敢看他。
    然后点点头,回得模棱两可,声如蚊呐,心如虚土:
    “……差不多罢。”
    陈一乘伸手揉了一下玉伶额前那磕出来的方方的红印子。
    可他手劲大,玉伶像是被他推了一把,倒退两步,却歪进了他怀里,顺手拉住了睡袍的衣襟。
    绸布面滑,扯开的地方正袒露壮实的胸膛,玉伶方才脑子想的东西从她面前晃过那么一眼。
    脸在发烫。
    陈一乘扶住玉伶,很快整理好了衣物,对她道:“披件衣服,陪我去书房。”
    玉伶摇头,摇完头还不够,说:
    “才不去。”
    她尚还摸不准陈一乘现在的脾气,给自己找个借口,把锅扣给他,继续道:
    “困……刚才都快睡着了,您过来吓我一吓,心里慌呢。”
    撒娇的婉转调调,说完就从他怀里睁开,小跑去了卧室。
    陈一乘跟着玉伶几步走进卧房。
    好似什么追啊赶的游戏。
    他对躺在床上背过身去的她命令道:
    “起来。”
    玉伶的丝质衬裙在没开灯的卧室里似乎变成了唯一显眼的东西,外面厅堂里的光就映进来那么一缕,把她的裙子照得是贴身又窈窕,自是那个勾人的曲线在。
    可他的乖乖倒还不愿理他。
    “莫要现在睡,才将过饭点……“
    “陪我去看会儿书,晚点再回来睡,可好?”
    陈一乘莫名开始哄她,至少玉伶是这样想的。
    于是玉伶坐起身来,得了台阶就下,不装了。
    反正他都知道也看得通透,只是她不晓得他为何一定要哄她去书房就是了。
    不过玉伶才刚刚踏脚下床,陈一乘就道:“今天下午老师说的是道什么题?”
    她抬头看他,满脸疑惑:“陈叔叔这是何意?”
    陈一乘很坦然:“因材施教。”
    “她既教不好你,那我来教。”
    玉伶瞪大了眼睛,只觉不可思议。
    陈一乘这怕不是要她赴京赶那根本没了的科考,日里学,夜里也要学,只差头悬梁来锥刺骨,甚至还要凿墙偷人家里的光。
    可科举也不考数理呀。
    玉伶讶异一阵过后,看见陈一乘仍抱手站在卧房门前,背着光的他见着就像是一定要逮她起来的严肃架势。
    她就不想解那道讲绳量井的题,因此挨了骂还要反过来认错,就是纯纯的抵触,无它。
    若是换成鸡鸭鱼牛的算术,她都能憋下一口气来再好好想一想,算一算。
    不过……
    他真的是在发脾气穷讲究而不是在逗她玩她吗?
    但陈一乘现在的认真表情并不似是在同她玩笑。
    玉伶垂首,久久才低低嗫嚅一声:
    “御之哥哥……”
    “困。”
    他答得不解风情:“算上一回就清醒了。”
    坐在床边的玉伶转而想拿脚去勾陈一乘的衣摆,却被他提防着,后撤一步,躲了她去。
    可陈一乘此时的视线又转而落到玉伶肩上那已经滑到手肘处的细细吊带……
    浑圆的形状堪堪露出了一小半。
    不知她是否又想故技重施。
    反正就像下午那样,他再次训她道:
    “坐好。”
    “脚放好,规矩些。”
    玉伶听他的语气一字一顿,甚是严厉冷漠,立刻坐得端端正正。
    陈一乘走开几步,打开了卧房内的吊灯。
    一切明亮明朗后,玉伶才抬头看他,眨眨眼,戚戚道:
    “我算还不行吗……”
    “算不出来我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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