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得力于西方人那特有的造船技术,或者说用料,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去弄来能造出这么大船的龙骨,还有那么多结实细致又轻的木料。在欧罗大陆这边,能长这么大这么结实的树木都是德鲁伊和精灵部落的圣树,想砍下来做船?小心先被巨大化的战争甲虫先砍下脑袋。
    而且对于伟大的魔法帝国来说,船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值得太花精神去研究的,也就是沿海的一些商会和炼金术师会去专研一下造船术,用作捕捞和运输也就够了。帝国时代最精英的法师和炼金术师们肯花费精神去制造的才不是这么简陋的造物——在帝国时代末期,浮空城的试制品都已经有三座了。
    当然,最后这三座浮空城都砸了下来,帝国也名存实亡了,不过这并不妨碍罗伊那拉在震惊之后又对这船不屑一顾。罗伊那拉打了个响指,他手下的首席事务员就和港务卫队的副队长琼斯带着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卫队剑士沿着放下的舷梯冲了上去。拘捕一船有嫌疑的无信者而已,他到场只是一个重视的表态,还没到要让自己亲自出面的地步。
    甲板上很快传来事务员和卫队副队长的严厉喝骂声,罗伊那拉脑子里已经在开始构思接下来的一系列后续方案了。要把这些人拿下当做替罪羊这是一定的,但到底要将这些人处置到什么地步,其实是一件非常考验政治眼光的工作,既要给那个该死的有钱佬一个难堪,又不能太过,那毕竟不只是一个只靠金币来肆意妄为的暴发户,同时还是大陆最顶尖的几位大法师之一。罗伊那拉可以凭借自己的高贵姓氏尽情藐视一个有无穷金币的暴发户,却没有胆量真正面对一个大法师的怒火。
    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反应过来之时不知不觉地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但是上面的喝骂声和争执还没有停。罗伊那拉忍不住怒吼起来:“该死的,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和他们交涉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如果他们拒捕就直接动手!难道你们手里的武器是用来挠痒痒的吗?”
    首席事务员的头从船舷上伸出来,满头大汗地看着下面喝多了精力药剂而显得暴躁的顶头上司,为难地说:“大人,他们的翻译人员都不大能听懂我们的话,沟通起来很费劲。我们至少要把我们拘捕他们的理由说清楚才行。”
    这倒是没错,该走的程序必须要走到,尽量少些把柄落在那些老顽固的手里那是很必要的,而且这些家伙能乖乖听话最好,真要强行动起手来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万一多杀了几个不该杀的就麻烦了。罗伊那拉不耐烦地问:“该死。他们不是使节团吗?怎么会连翻译都没有?之前领航员是怎么和他们沟通的?”
    “他们有一个会说通用语的翻译,不过好像是雇佣的。他说他们的领队老头说这是正式场合,如果是官方上的沟通的话必须要用他们帝国政府内配给他们的官方翻译员,但是那个官方翻译员的家伙……我感觉我们好像是在和一个智障的兽人沟通一样,那家伙翻来覆去只会几个单词……”
    “该死!这些该死的无能官僚!”罗伊那拉这会倒是百分百确定这确实是一艘西大陆帝国派遣来的使节船了,也只有庞大帝国的僵化体制下才会培养出这种颟顸守旧又无能的官僚来。他小时候在奥由罗斯坦看过不少这样的老头子。“我们这里难道就没有会说西方话的家伙了吗?快去找一个过来!”
    “您知道港口的西方人都逃跑了……我们可没人去学他们的语言,拗口又复杂,比精灵语都难多了。不过也许贫民区里能找到一两个和他们经常打交道的小贩?要不要我们派人去找找?或者我们可以去请个能使用通晓语言的高阶祭司来?不过太阳神殿和守护之手都派出了精锐去追击那些邪教徒,不知道城里还有没有……”
    “该死!你以为我们的时间充足到可以慢慢陪他们喝茶等着翻译来的地步吗?”罗伊那拉终于忍不住了,爬上了舷梯。
    船头甲板上的情况和他想象中差不多,首席事务员和副队长带领的三十来个战士分散站着,对面的则是一群黑发黄皮肤的西方人,站在中间为首的应该就是这个使节团的首领,一个打扮得很正式的老头。罗伊那拉虽然没看见过那种长袍和帽子,但还是能分辨出来那应该是专门用在正式场合,穿戴很麻烦的一套打扮。老头旁边是个矮胖丑陋,穿一身华丽甲胄的家伙,看那一身分明不该是在船上穿的玩意,还有所站的位置,应该也是这使节团的官方首领之一。一些士兵护卫在这些人的周围,相对于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衣着好像花费了更多的心思。除此之外再没有看见其他人了,看起来这为首的老头官僚确实很注重礼仪,不止让所有人都精心穿戴了一番,还让其他水手们都躲在了船舱下,可能是期待着一场正式的外交欢迎仪式。
    两个那个老头官僚身边是一个面红耳赤,正结结巴巴地想要和这边的副队长说话沟通的中年人,看来就是那个官方的翻译,只听了那家伙的半句话罗伊那拉就完全认同了手下对这家伙的评价,如果就靠这样的沟通,就算站在这里说上一整天也别想有什么进展。
    “那个据说能听懂话的家伙在哪里?看在风暴神后的份上站出来吧。”罗伊那拉在人群中看一下,其实他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扫视而已,不过他却一眼就把这个人看了出来。
    这是个站在队伍外围,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西方人,相对于其他西方人大都平和的五官来说他的模样更深刻分明一些,也比其他西方人要稍稍高大,看起来有些像夹杂了其他血统一样。相对于其他西方人那或者麻木或者恐惧或者排斥或者敌视的神情,这个人却是面带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是种希望沟通的表情。
    港务总督看人的眼光并不比看船的眼光差,只是一眼就能确定这是个和其他西方人完全不同的年轻人,甚至他还有种感觉,这个年轻人并不属于这个使节团队。果然这个年轻人走了过来,看着罗伊那拉开口了,是一口标准清晰还带点奥罗由口音的通用语:“日安,您就是他们所说的港务总督大人吧。”
    “谢天谢地。”罗伊那拉焦躁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这个年轻人的奥罗由口音让他有些亲切感。看来这是个原本生活在这边的西方人?
    那边站在人群中心的老头突然对着这个年轻人怒喝起来,似乎是非常不满他擅自和这边说话。罗伊那拉厌恶地看了那老头一眼,转过来对着这个年轻人说:“不用管那些该死的官僚的那一套,给他们带句话吧。因为怀疑他们和这里两天前发生的一起邪教徒骚乱有关,我必须把他们全部都拘捕起来。”顿了顿他再补充:“也包括你在内。不过看在你没他们那么愚蠢的份上,只要经过调查,也许你会是最先被释放的那一个。”
    如他所愿,这个年轻人确实没有怎么理会背后那怒吼的老头,只是好像也没怎么理会港务总督的话,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眸子很仔细很有兴趣地看着罗伊那拉,问:“冒昧地问一句,您是法师吧。”
    被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罗伊那拉居然有种自己要被吸进去的错觉,他不是没和西方人近距离说过话打过交道,不是没看过西方人特有的漆黑眼睛,但是这个年轻人的一双眼睛却黑得好像一对无边深邃的黑洞一样,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我当然是法师,你又是谁?”
    年轻人偏头想了想,回答:“您可以叫我风。按照我们那边的话来说,我也是一位法师。”
    第二章
    风吟秋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欧罗贵族,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个欧罗人那比寻常人强大近倍的神思波动,还有他身上所配饰的几个小首饰,腰包中隐隐勃动着的灵气,这无疑是个法师。但是那精神却勃而不精,大而不纯,看来这法术上的造诣并不高,反倒是隐隐有一股天地法则和他整个人的相连,似乎是神道中人特有的那股气息。
    罗伊那拉也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西方年轻人,不大能相信这年轻人刚才的话,一个这么年轻的西方人怎么能是法师?怎么能是高贵的法师?
    “贵族即法师,法师即贵族”,这是奥由罗帝国不变的骄傲,魔法帝国屹立数百年的根本。就算帝国已经名存实亡,分崩离析了数十年了,但在真正的帝国贵族心中那份骄傲可是未变分毫。罗斯切尔德家族自诩为帝国贵族,更将这个传统很好地保持了下来。原本就有法师天赋的不用说了,其他没有的只要不是天生太过蠢笨的家伙,成年之前也要用炼金药剂强行提高感知去感应魔网,至少也要成为一个高阶学徒级的入门法师。
    罗伊那拉的天分还算不错,没用感知药剂就迈过了学徒的门槛,不过他没什么时间精力也没兴趣去专研法术,这么多年下来依然是个一环法师。相对来说,身为港务总督多年处理海上事务,又经常去风暴神后的神殿去祭祀跪拜,聆听神后祭祀的喻示,他倒算是风暴神后的半个牧师,居然能感知神恩释放三阶神术。不过这一点对于一个自诩帝国正统的贵族家族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最多只能从侧面说明他身为港务总督确实是非常称职。所以罗伊那拉向来对法师这个词既自傲又有些敏感,一个这么年轻的西方人胆敢自称是法师,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
    西大陆也是有法师的,这个他早就听说过。但是在受过正统法师教育的真正法师看来,那种没有运用魔网技术,和最古老的德鲁伊一样纯粹依靠自身与元素共鸣的施法手段,简直和那些拿着石块骨棒狩猎的未开化野人一样粗陋,那也能被冠以“法师”这个高贵的称谓么?
    没有触摸到魔网的法师哪里有资格被称为法师?
    对面的年轻西方法师却正在问:“我早就听说过奥罗由帝国数百年前铺设的那个……奥罗斯多塔魔能奥法网络……是整个欧罗文明最伟大成就,一直很想见识一下,想不到刚刚来到这里就能遇见一位法师,您现在能满足一下的好奇心吗?用这个奥法网络施展一下法术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能。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来这里做什么的?”罗伊那拉眼睛一瞪。“我说你最好快点吧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你们的首领,我罗伊那拉·红手·罗斯切尔德以奥斯星港港务总督的身份宣布,怀疑你们和不久之前的一起邪教徒事件有关,必须要将你们全部暂时扣押起来。”
    “啊,对。”风吟秋也拍拍头,总算想起了自己还有“公务”在身。说起来刚刚登陆欧罗大陆的第一个城市就莫名其妙地遇到这样的事,也确实够让人头痛的,好在最头痛的还远没轮到他。想了想,他觉得还是该先尽到自己的通译之责,先提醒一声:“恐怕您不能这么做吧。我们可是外国使节,应因克雷公爵的邀请才远道而来这里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质疑,罗伊那拉可没耐心和一个非正式的翻译人员解释,不耐烦地说:“这里不是因克雷,那个有钱的暴发户邀请你们可不关我们的事!这里是帝国治下的奥兰多行省奥斯星港!你们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群来历不明的外来者而已,而且和前几天帮助邪教徒制造骚乱的家伙们都是一样的西方人!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更有资格拘捕你们!还有你只是个翻译员,没资格来质疑我的决定,你只需要把我的原话转告给你们的首领就行了。我希望你们能听从我们的处置,这样大家都能少些麻烦,这些天来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过如果你们执意要反抗的话,我们也就只有诉诸武力,相信那也不是你们所希望的。”
    风吟秋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使节团队前,刚刚拱了拱手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人群中间的使节团官方首领,高冠古服的持节使李文敏李大人就先怒吼起来:“你这小小通译简直不成体统!初入这番夷之邦面见这番夷头领,正该是由我礼部之人来交涉,你一介白身平民不通礼数轻重,万一言语有失没了我上邦颜面那便是万死莫辞之罪!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允你上船!”
    风吟秋有些无语,在船上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大人在礼部默默无闻地憋屈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这个出使异邦的机会,自然将此事看得重要无比,憋足了劲要将上国威仪在这番夷大陆上展现出来,所以事事要求必须符合礼仪体统,对于他这个走后门混进使节团的江湖中人很是看不起。这位大人其实在前几日的风暴中受了颠簸,差点命都去了半条,前两日还连床都下不来,这时候还要勉力专门去穿戴正式装扮来接见番夷,可见是极为重视的。他这擅自去和那港务总督说话在注重礼仪体统的李大人眼中确实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洪译官,方才他和那夷人首领说些什么?可有辱我朝廷颜面?”李文敏大人沉声问旁边那礼部的通译。
    姓洪的礼部通译却是额头冒汗,他其实连一句囫囵话都听不明白也说不出来。毕竟神州大陆与这边已经断了近百年的交往,这位洪通译的那些欧罗语是从祖爷爷辈流传下来的,根本没想到会有用上的地方,只是子承祖业地留在礼部吃闲饭而已。得知要来欧罗大陆之后也曾回去看着祖传的笔记下过一番苦工,硬记了两三百个词汇,自觉勉强也该够应付了,但一到实用之处才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好在这位通译欧罗语不怎么会,做官那一套还是精通的,对李文敏拱手一礼道:“回大人,风先生只是与那欧罗番夷随便说了几句私话而已,并无丝毫逾越不妥之处……”
    “那好,你去与那首领说,为何不摆下香案仪仗来迎接天朝来使?还有,不是听说这欧罗大州之上也有些许我神州子民么?虽然是前朝遗民,但既然我大乾已立,他们也该当前来参拜,沐浴王化。”
    “嗯……这个……下官之前也与那夷人说过,但那些夷人蛮横粗俗,一时之间难以明白我上邦威仪……还有,下官这欧罗语多年不用,有些微微生疏,一些生冷词句不大能翻译得流畅,怕是有失我大乾礼仪风度。这位风先生的欧罗语听起来却是常用的,下官觉得还是请这位风先生来……”
    “胡说八道,他一介江湖术士,不知晓礼仪体统,如何能做得这等场面上的事情?你也莫要担心,就算一时间有小小生疏也无妨,只要多说说便熟悉了……”
    “李大人。”风吟秋叹口气,还是觉得自己先把话说明了最好。“那欧罗人首领是这港口的地方长官。据他刚才说,不久前有一伙邪教徒作乱,而原本居住在这城中的前朝遗民却帮助了那些邪教徒。他们现在怀疑这艘船上的人是同伙,要将所有人都拘捕下狱再慢慢审问……”
    以李大人为首,几乎所有的人都呆滞了一下。然后李大人才转头问身边的洪通译:“真是如此?他说的是真的?”
    洪通译当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看了一眼风吟秋,又瞅了一眼那些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剑士,还是只能点头:“厄……确实如此……虽然那夷人措辞其实已经是很客气的,但是大意就是如此……”
    李大人又呆滞了,而且这次是许久都没缓过气来,好像突然就变作了一尊泥塑木雕一样,只有胡须和手指头在微微发抖,微微发抖……微微发抖了好一阵子之后才猛地握拳怒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等天朝上邦来使,怎能受这番夷如此侮辱!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眼看这礼部老人由之前的满脸苍白一下变得满脸赤红,好像随时都能激动得晕过去一眼,风吟秋好心向他解释道:“这欧罗大陆上的最大之国奥由罗如今如神州那春秋战国一般,名义一统,其实却是诸侯割据,给朝廷送上使节国书的,只是这欧罗大洲上一位诸侯。这里的长官说他们不知道这事也不承认这使节身份……”
    “你……你……”李文敏李大人指着风吟秋,须发皆张满脸通红口不能言,然后终于双眼一翻软倒在地。
    “李大人!李大人!”
    “快拿风油精来!快拿风油精来!”
    “刘仙师,快来看看李大人……”
    看着一团糟的使节团,风吟秋还是对着其中几个算是首领的副使问:“那欧罗人首领让我们投降,说免得妄动刀兵伤了人,诸位大人,你们觉得如何?”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那如何能够?我天朝来使怎能任由这些蛮人无礼?”
    “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头可断血可流,我大乾颜面绝不能丢!”
    也早料到了是这样的反应,风吟秋转过身来走到罗伊那拉面前摊摊手:“您看到了吧,作为一个庞大帝国派遣来的使节,他们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他们是不可能乖乖听从处置的。您还是动手吧。”
    “我们要拘捕的对象可是包括你在内,年轻人。”罗伊那拉真的是有些被这个年轻人那完全无所谓的态度给逗乐了。
    “那是当然的吧。对你们来说我也是这使节团的一员不是吗。”
    “那你还叫我动手?看起来你很希望我们打起来的样子?”
    “不,我只是想快点见识到您的法术。”风吟秋淡淡一笑。这倒是真心的。姑且不论这一群欧罗人能不能拘下这一船人,至少是绝对不可能留住他。
    “哈哈哈……”罗伊那拉也终于被逗得笑了起来,他忽然觉得亲自来这里真是个正确的选择,能遇见个这么有趣的小子,可真是给被这几天被枯燥烦闷的事务压逼得喘不过气来的精神好好调剂了一下。“好吧好吧,你是个很有趣的年轻人。就算你过不了牧师们的阵营审查,我也会尽量让他们不吊死你。如果你被释放出来之后还有心情,我会介绍你去做个法师学徒的。”罗伊那拉退后一步,对卫队副队长挥挥手。“动手吧,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呛呛呛的拔剑声连成一片,二十多个剑士都拔出了手中的长剑,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地朝前逼去。那边原本就已经乱作一团的人更是乱上加乱,那些士兵也拔出了手中的武器,不过看那架势似乎并不是长于作战的。
    咚的一声巨响,似乎连船身都跟着摇了摇。却是一直跟在李文敏大人身边的陈参将迈步上前,只是这迎头的一脚踩下,这气势就隐隐与那逼来的二十多个剑士不相上下。这位陈参将四十来岁,矮壮得有些像木桶,一脸狰狞的伤痕将五官都扯得有些挪位,据说曾在雍冀边境上任职,和西狄蛮子厮杀过不少时候。
    那边的卫队副队长琼斯已经从二十多个手下中越众而出,对方的首领已经站了出来,他这边当然也必须做出回应。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一张圣武士专有的严肃古板的面容,将手中长剑对准了陈参将。
    陈参将也捏紧了手中的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骨节响动,他那张狰狞扭曲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深处冷得有些骇人。
    “陈将军且慢动手。”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不徐不疾不温不火,却让陈参将蓄势待发的动作一缓,因为这出声的人是刘玄应。
    “刘道长。”陈参将一拱手。幸好李大人已经昏了过去,否则又要有一番喝骂训斥。以朝廷礼仪体统来说,随军仙师的身份当然是受参将管辖的,无论如何受不起这一礼。
    刘玄应只是点点头,转而向风吟秋问:“风先生,难道一定要动手么?”
    风吟秋看了看身边的港务总督,点点头:“看起来恐怕是。”
    “此时只有风先生你一人可说欧罗语,为了两国颜面,风先生还请多多和那欧罗人斡旋交涉。”
    风吟秋摇摇头摊摊手:“没的说了,他们就是要动手。”
    看着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的风吟秋,刘玄应也是没好气地再叹了一口气,转而对陈参将说:“那陈将军请先退下吧,让我来便是。”
    “那就有劳刘道长了。”陈参将也好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拱手朝旁让开。刘玄应漫步而上,直接朝着那持剑的卫队长走去。
    第三章
    “这是谁?你们的头领不是那个穿着别扭长袍晕过去的官僚老头么?”
    罗伊那拉有些看不懂了。这个人看起来只是三十来岁,衣着非常平凡,模样看起来很斯文温和,一直站在人群边缘的位置上,无论从哪里看都不是这个使节团队中的首领人物,但是几句话就让那个看起来很凶悍的矮子让开了。
    “啊,那是……刘先生……对,称呼他为先生吧。”风吟秋想了想,一时间实在找不出“道长”这个称呼在欧罗语中对应的词汇。若是五行宗的道士可说是法师,正一教的勉强也能说是牧师神官,真武宗却只拜天地炼内丹,似道门似武林门派,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向道之士”,用以前那位,牧师老人的话来说是“追求真理之人”,却又不好用在称呼之上。
    “他让那个欠揍的矮子让开了,是打算投降么?话说那个矮子还是个不错的战士,居然有六个能级的生命强度。是你们的护卫头目?其他的士兵和护卫就是废物了。”罗伊那拉的举在眼前,短短的食指和拇指之间闪出一层淡淡的光幕,对着陈参将晃了晃。
    “那是陈将军,一位曾在边疆率领部队和蛮族战斗的军人,是这只使节团队的军事首领,当然也可以说是护卫头目。啊,您那是个很简单的侦查类的法术是吧。”风吟秋看了看罗伊那拉手指尖的光幕,很轻易地就辨别出了这个法术的大概内涵,这只是个很肤浅低等的小法术而已。
    对这个很没即将被捕自觉的西方年轻人,罗伊那拉很有些无语,不过他要承认作为唯一能够沟通的对象,这个自称法师的年轻人也并不让人讨厌,有种异样的亲切感和活力,很是自来熟的态度却不让人反感。他随口解释道:“生命感知,零环戏法而已,那些死灵学派的家伙们发明的小玩意。”
    “您能使用个再高级一点的法术么?这个零环戏法……好像几乎没有引动那个施法网络。”
    “闭嘴。别忘了你是个翻译员,年轻人请尽到你的职责,向那位刘先生转告,他制止那个陈将军打算投降的决定是正确的,谁也不愿意见到无谓的伤亡不是么。不过他应该来对我说,不是去对着琼斯副队长。”
    风吟秋摇摇头:“可他不是想投降。他刚才问我,是不是非得要动手战斗的方式来结束这场争端,我说看来是的。所以他决定亲自动手。”
    “什么意思?”罗伊那拉一呆。
    “因为他动手的话就不会有什么无谓的伤亡了。这一点您倒没说错。”风吟秋一笑。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几息时间中,刘玄应已经走到了琼斯副队长的面前,而琼斯副队长却已经是满头的大汗。
    在刚刚开始,琼斯副队长看着这个貌似年轻的西方人迎面走来还只是显得略有些惊讶,将单手所持的长剑换做双手并持,然后侧身而立,但刘玄应不过走了两步之后,他马上就后退一步换了一种戒备之意更浓的姿态,然后刘玄应再走了几步,他脸上的惊讶之色逐渐转作了震惊,又再退再换了个出剑的姿势。刘玄应始终保持着那不紧不慢好似散步一般的步伐,琼斯副队长却在不断地后退不断地变幻自己持剑的姿势,等到刘玄应来到他的面前之时,他那一张严肃古板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双眼凸出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看似无害文弱的西方人,眼神中满是惊奇和惧意。
    “搞什么鬼?这是什么西方特有的恐吓法术吗?”其他的剑士早就已经看得呆了,罗伊那拉也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开口对着不断后退的副队长大喊:“琼斯你在害怕什么?你对守护之手的忠诚信仰呢?你对自己剑术的自信呢?难道这些还不够你抗拒一个小小的西方邪术吗?”
    也不知道是觉得再也不能退,还是港务总督的这叫喊激发了他的勇气,一声怒喝从琼斯副队长口中爆出,他手中长剑猛然朝前一挥,只是眨眼之间,喷薄而出的斗气剑光仿佛能将一切都斩碎吞没般地闪过,刺耳的破裂声中甲板碎片四处飞溅,这一剑居然将靠近他的小半边船舷给斩了下来,大块大块木板朝海中滑落,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甲板传来的震动。
    但是这一剑却没有斩到近在身前的刘玄应。刘玄应好像动都没有动似的,这样在旁人看来强悍无比的一剑只是擦过他的身边,激荡的气流和余波将他的衣袖全部绞碎,露出下面并不显得筋肉凸显的修长手臂。然后刘玄应伸手轻轻推在了琼斯队长的胸口上,琼斯队长立刻就像弩箭一样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琼斯队长撞在船首处的一个小仓房上,这才没直接飞出去,只是跌落在甲板上再没了声息。
    甲板之上一片寂静,罗伊那拉,手下的事务员还有那二十多个剑士全都看得傻了,目瞪口呆动也不动,好几息之后,两个剑士突然发出一声喊,挥起手中的长剑就朝刘玄应冲了过去,有这两个为首的带头,其他的剑士也随着一拥而上。在他们看来,这个西方人击倒他们的队长多少靠了运气,还有琼斯队长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心不在焉一样。而且无论如何,这里是奥斯星港,他们都没有退缩的理由。
    眼看这二十多个大汉扑来,刘玄应没有显得慌张,好像比面对琼斯圣武士的时候还要轻松,他反身信步走向这些冲向他的剑士,随手抓住一个剑士的手腕就朝后一丢,那个剑士立刻摔了出去滚在后面的甲板上动弹不得。然后他又随手抓住了另外一个也是一丢,这人也是立刻被摔在后面立时不能动弹。
    剑士们愤怒地大声咆哮呼喊,数柄十数柄长剑砍劈同时从不同的角度刺,削,劈,砍向刘玄应,但是就好像演练过无数次配合的表演一样,他们的攻击全都只能恰到好处地从他的身边擦过滑过,连衣角也碰不到,刘玄应只是双手随意地抓住抛出抓住抛出,好像面对的只是一群布娃娃,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阵碰碰声中这二十多个港务卫队的大汉就全都躺倒在甲板上的一个角落里。
    “这……这是……”罗伊那拉看着那些几秒钟之前还龙精虎猛的卫队剑士,这些人也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张口结舌怒目瞪视,却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好像只是摔这一下就被摔脱了全身的关节一样。他下意识地再次用生命探知的法术看了看,刘玄应身边的法术灵光却显得和一个常人无异。“第二能级的生命能量?只是个普通人?这怎么可能?”
    “这个零环戏法很简单,只是对生命气息单纯地做出反应而已。而刘先生对自己的身体和活力能量都掌控得非常好,不会外泄一点,所以这种简单的法术是辨别不出他的强弱的。”风吟秋随口用浅显普通的话语解释了一下。真武宗的内丹之法乃是天下第一,周身血气哪怕是最细微的运转都可随心,这种简单的欧罗法术当然是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是这样吗?对,有些高阶潜伏者是能回避侦查法术的……”罗伊那拉喃喃点点头,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船舷边上。虽然除了一个事务员手下之外,他带来的其他人都已经躺在了那里,但是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之色,对风吟秋摇了摇手指,说:“好吧,我承认靠港务卫队来拘捕你们是我一厢情愿,但是你们也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各大神殿的圣武士和祭司们都还有留守,子爵府邸中也还有一队北方军团的骑士,我已经用短讯术向他们告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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