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伺候的人动作很利落,张乐雪吩咐后,有人应是,连忙摆了笔墨纸砚,曾大夫走过去,刷刷几笔,开了药方子,搁在了桌子上,然后看向凌画。
    意思是,我可以提前走的吧?
    凌画微笑点头,对门口吩咐,“琉璃,你送曾大夫回去。”
    曾大夫可是她手里的宝贝,不能让东宫得到消息给半路劫走人,那她得和东宫翻脸。就不会上折子将萧泽放出来了。
    琉璃应是,将手里捧的东西交给张家伺候的下人,转身带着曾大夫走了。
    张老夫人这时也看到了凌画带来的礼,若是今日没有神医给她看诊这一桩,她是说什么也不收她带来的礼的,在她看来,七八样的礼,看起来分量都不小,也太多了。
    但是这时已有神医看诊更大的一个礼在前面,张老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算是将礼收下了。
    她一把年纪,活了一辈子,心地通透,知道这样的神医,可遇不可求,不可能是太后之命请来的人,能治好凌画当年敲登闻鼓落下的病根,只能是凌画自己的人。
    若是太医院的太医能治好,她的病早就能治好了,不至于一直拖着身子骨不利落,看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
    她转头对伺候他的一位老妈妈说,“钱妈,你去将我收着的那个匣子拿来。”
    钱妈应是,转头去了。
    不多时,钱妈捧来了一个匣子,张老夫人接过,亲手递给了凌画,“这是老头子早就准备的,说给……”
    她顿了一下,看了宴轻一眼,“说给小轻将来娶妻,带新婚妻子上门,给她妻子的礼。”
    宴轻看看张老夫人,又看看那个匣子,嘟囔了一句,“我那时说不娶妻。”
    张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说不娶就不娶?”
    她很想问问他,如今这个媳妇儿,是他自己娶的吧?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自己喝醉了酒,给自己弄了一个媳妇儿,他可真是出息。
    她将东西塞给凌画,“你收着。”
    张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凌画自然会收,她接过匣子,转手递给宴轻,目光却看着张老夫人,“老夫人,我给你敬一杯茶吧!”
    张老夫人眼眶一红,没说话。
    凌画笑着说,“也是敬老将军和老夫人对夫君一片爱护之心。”
    宴轻撇开头,手里却是接过了凌画塞进他手里的匣子。
    张炎亭见张老夫人红了眼睛,连忙示意两旁,“快给宴少夫人端一盏茶来。”
    有人利落地倒了一盏茶,递给了凌画。
    凌画接过,起身,将茶递到张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请喝茶。”
    张老夫人颤抖着手接过,稳稳地握紧了茶杯,慢慢地将一盏茶喝的一滴不剩,然后一把握住了凌画的手,眼泪潸然落下,拍着她的手说,“老头子在天之灵,哪怕不甘心,也当欣慰了。”
    凌画掏出娟帕,为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她大体能体会张老夫人的心情。
    无论是宴轻的文武师傅,都是对宴轻爱之深,责之切。宴轻当年经过重重险阻放弃学业做纨绔,真可谓是排除万难了。彼时,他身上该是背负了多少人的期许之重。
    若换做是她,哪怕没有《推背图》推出什么,她怕也是要跑去做纨绔了。
    “祖母您别哭,小侯爷与少夫人可是新婚,见不得眼泪。”张乐雪轻拍张老夫人后背,小声提醒。
    张老夫人惊醒,连收住眼泪,对凌画笑着问,“你在家里时,亲近人怎么称呼你?可有闺名?”
    凌画摇头,“我小时候,我祖母是给我起了个闺名,我记事儿后不喜欢,闹着不让叫,就没人叫了,因我在姐妹里排行第七,后来长辈们都喊我小七,兄弟姐妹们都喊我七妹。”
    她对张老夫人笑着说,“您也喊我小七就行。”
    张老夫人点头,“那我就喊你小七,今日你们留在这里吃午饭。”
    凌画转头看向宴轻。
    宴轻拒绝,“不要。”
    张老夫人瞪眼,“你又有什么话说?老头子说与你断绝关系,在他死后,你就真与张家断绝了关系,我不让你喊师母,你就连一句师母真也不叫了?那你还带着你媳妇儿上门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宴轻很想说是为了给四舅兄赔罪,谁让他的四舅兄看上您孙女张乐雪了,但这话他知道若是说出来,张老夫人一准拿巴掌拍死他,哪怕她如今看起来没什么力气。
    他看着张老夫人不客气地说,“您已经撑不住了,还留我们折腾什么?还是回床上躺着吧!我们这就走,过几日您身体好了,再来吃这顿饭就是了。”
    张老夫人笑骂,“老身还撑得住,用不着你操心。”
    凌画这时笑着说,“夫君说的对,老夫人还是回床上歇着吧,您好好用曾大夫开的药方子,等过些日子您身子骨好了,我和夫君再来。”
    她补充,“总归是自家人,老夫人别客气。”
    张老夫人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多年病体,多年对宴轻又爱又恨,多年积郁,似乎在今天,凌画和宴轻上门,看到这两个人,一下子散了大半。
    她松开凌画的手,“既然你这样说,老身就不留你们用饭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个好孩子,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她看向宴轻,重新绷起脸,“好好过日子,知道吗?别一直长不大,不懂事儿,你要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娶了一个好媳妇儿。”
    宴轻:“……”
    他无言地看着张老夫人,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门,这老太太以前不是不喜欢厉害的女人吗?今儿怎么大变样?到底是四年不见,她性情改了,还是凌画太心计,一个曾大夫,几样礼,几句好话,就收买了这老太太?
    张家是多有风骨的人家,若是这么简单能被收买,早就被收买了,萧泽当初还想拜入张家门下,老头子被缠不过,来了一句我家老婆子不答应,后来萧泽直接登门来问老太太,老太太还就说了一句让萧泽死心的话,就是她不答应的,张家庙小,教不了太子,把萧泽气了个够呛。
    别看张家如今看起来没落,没什么起势,但要知道,张客的名声,便足以让武将士兵推崇一百年,张家只要老太太站出来说一句话,多少人上赶着来张家跟前买好,不为别的,只为张家藏书阁里那些兵书古籍,都足够值了。
    “怎么不说话?”张老夫人盯着他,“我这么说,你心里是不是不服气?”
    “服气。”宴轻对凌画服气。
    张老夫人满意,今儿她是撑不住了,改日她想着等他再来的时候,要好好问问他,是真服气,还是假服气,她摆手,“行了,你们走吧,有空就过来,别又一个四年不见人影。”
    这话是对宴轻说的。
    凌画笑着站起身,“老夫人歇着吧,您放心,只要有时间,我与小侯爷便过来看您。”
    我还想给我四哥娶您孙女呢,自然会常来买好感度的。
    宴轻似乎知道凌画心中所想,心里啧了一声。
    张老夫人点头,看向一旁,“炎亭,乐雪,你们送送他们。”
    张炎亭和张乐雪点头,让人扶着张老夫人去内室歇着,二人一起送宴轻和凌画出门。
    凌画在出门前,将面纱递给宴轻,“哥哥,帮我戴上。”
    宴轻看着她,虽没说话,但眼神里显露着,这么简单的事儿,你自己不会做?
    凌画指指后脑勺,她如今已挽起妇人的发髻,钗环步摇很多,一个戴不好,便将发髻弄散了。
    宴轻伸手接过面纱,帮她遮在面上,在后脑勺的钗环处,轻轻打了个结,没弄坏她的发髻,口中嘟囔,“戴了这么一头,你不累得慌?”
    “习惯就好了。”凌画对他笑,“女儿家都这样打扮,尤其是我新婚,更不能太素雅了,有朱钗首饰装点,才更清丽好看,被你带出来,不给你丢人。”
    宴轻看了她一眼,的确清丽好看,谁带她出来,都不会丢人。没看到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将老太太给哄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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