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文的声明,引起一片哗然,无论是豪门富户还是平民百姓,对此事都高度关注,不胜唏嘘。
    渐渐的,那些沉年旧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都一一传了出来。
    关于罗美华当年对前夫人霍斯诗的迫害。
    关于叶修文和修筠兄妹的悲惨遭遇。
    关于那个母亲用命换来的婴儿许天韵的离奇境遇,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的被曝了出来。
    为这豪门世家的阴暗,为那三兄妹的坎坷命运,一时间议论纷纷,成为财经和娱乐杂志的头条。
    因为叶修文的直言不讳,深情伤感,以及接手叶氏以来光明磊落,大气磅礴的经营手段与胸襟,令大众对这三兄妹除了同情感叹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不好听的话来。
    而叶轻语几乎成了过街老鼠。
    罗美华的死,当时的舆论说成是抑郁症,现在更多的人认为,她其实就是罪有应得,是遭到了报应。
    那个关于以血还血的故事,流传得街头巷尾,到处都是。
    叶轻语认为这些话一定是叶氏兄妹放出去的,否则怎么可能会被外人知道得如此详细?
    其实,叶修文哪里会去散播这样的话,修筠个性清冷,也不屑为之,而许天韵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真正传播这些事的人,就叶家那些曾经的佣人。
    自从叶星晖搬到西山别墅以后,叶家的大宅就空了下来,叶修文不愿意回到叶宅去住,于是遣散了佣人,每个佣人临走,都得到了大少爷丰厚的安置费,大家心存感激,自然都会说大少爷的好话,无以为报,自然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都会对人说出来。
    口口相传的速度比任何媒介都要快,可信度还要高。
    所以,那些正规媒体虽说答应了叶修文的请求,可那些小媒体们还在为此事乐此不疲,原因无他,百姓喜欢看。
    只不过,风向一边倒,都是咒骂着罗美华的没有人性,可是她死了,还能怎么着,于是叶轻语就成了人人喊打,再加上她之前被曝出的对宋云卿做出的种种行为,直叫人恨得牙痒痒,成了万人唾骂的对象。
    叶轻语被那些小报消息气得发抖,一扬手,手机被摔到了墙上,四下散开。
    正好伊藤野从楼上下来,看一眼墙角的手机,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怎么了这是?发这么大的火?”
    叶轻语喘息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努力平静自己,她知道,在他面前,自己连发火的权利都没有。
    可是,要她现在笑脸相迎,她实在做不到。
    这个世界,是颠倒黑白的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懂,从前,她站得那么高的时候都没有好好把握时机,而今她已经被贬到了尘埃里,除了努力攀附,没有其他选择。
    伊藤野不看她,自顾自拿起茶几上的平板电脑,手指熟练的滑动,看了一会儿,冷冷一笑,抬眸:“哦?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啊!不过你那个妈还真是挺心狠手辣的。”
    叶轻语眸光一闪,眼泪落下来:“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攻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要么没有我,要么我还小,我怎么知道那些事?”
    伊藤野嘴角微扬:“父债子还,母债,女偿喽,天经地义,有什么可说的?”
    “这不公平!”叶轻语不由泣道。
    “公平?”伊藤野看向叶轻语,仿佛在看一个天字号的大傻瓜一般。
    “你多大了?还讲公平这种事?什么时候世界公平过?对于那些吃不上饭穿不起衣的人来说,你无所事事却锦衣玉食,难道公平?”伊藤野满脸讥诮。
    叶轻语咬住唇,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也不能说一句话,她知道,现在,目前,她最不能惹的人就是这个伊藤野,自己的下半生能不能过好,或者还有没有命过,都在他的一念之间罢了。
    “对了,你爸那边怎么说?”伊藤野想起了正事。
    叶轻语心中一紧,低下了头。
    “嗯?怎么了?”伊藤野问道。
    叶轻语轻轻摇了摇头:“我爸可能被叶修文的人控制住了,神志不清,说话语无伦次的,他只记得他有一个儿子了,不记得我这个女儿了,他不肯把那些证照的章给我,什么都不肯给我。”
    伊藤野“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有了?”
    叶轻语吓得后退了一步:“是,暂时是没有,但是明天我会再去一趟,他只是一时糊涂了而已,我爸从小最疼爱的人就是我,上次有外人,也有叶修文的人,所以我们没有什么机会跟他说话。下次我会找准时机,一定会见到他,他一定懂我说的意思的——”
    “啧啧。你连你的亲生爸爸都搞不定,啧啧,真没用。”伊藤一边看着手机新闻,一边嘲笑着叶轻语。
    叶轻语紧紧咬唇,仰首不让眼泪流下来。
    伊藤野轻蔑的看她一眼:“怎么,不服气?那就再去啊!去找你那个糊涂爸爸,不要回整个叶氏,也能要回一半吧?在这里哭给谁看?留着你的眼泪去你爸爸面前哭!”
    叶轻语睫毛轻颤,眼泪落了下来,径直向门外走去。
    自有司机送她以西山别墅。
    这一次门前没有人拦她,保镖看了她一眼,便放她进去了。
    叶轻语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主宅的客厅里。
    叶星晖的面前放着报纸和杂志,他是老派的人,看不惯那些电子版的东西,自然还是报纸杂志更适合他。
    那些小道消息,花边新闻,他一点一点认真的都看了一遍,每一篇都如利刃,扎在他的心上,刀刀见血。
    叶轻语轻轻唤一声:“爸爸。”
    叶星晖猛地抬起头,眼睛晶亮,可一看到叶轻语,瞬间暗了下来。
    叶轻语心中一痛,他就这么不愿意见到自己吗?
    叶星晖继续看他的报纸。
    叶轻语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迅速衰败下来的男人,头发白了大半,显得更加苍老。
    “爸爸,您能看我一眼吗?”叶轻语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叶星晖抬起头,摘了眼镜:“怎么了,你不是挺好吗?”
    “爸——”叶轻语就势跪在地上。
    叶星晖皱眉:“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爸爸,我是您的女儿啊,我是您从小到大最疼爱的女儿,可您现在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了,您知道我心里有多受伤吗?不管我妈做错了什么事,跟我都没有关系啊?她的那些事我从来都不知道,爸爸,您这样对我,您和他们一样,把所有的错都加在我身上,对我不公平啊!”叶轻语声泪俱下。
    叶星晖沉默,看着眼前瘦得下巴尖尖的女儿,心中不由恻然。
    叶轻语膝行到叶星晖面前:“爸,你知道不知道我过得有多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妈妈死了,家也没了,爸爸又不打算认我了,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妈妈做的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
    叶星晖轻轻叹了一口气,示意叶轻语起来。叶轻语却就势坐在了他的腿边,依在那里。
    “轻语,我多希望你妈从来没有做那些事,我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知道吗?我是真心真意爱你妈咪的,我承认我对不起修文和修筠的妈妈,可是感情的事,身不由己啊,我对你妈妈痴心迷恋,我以为我付出的感情得到了回报,她最终也爱上了我。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我一直都在自做多情,原来她心里一直爱着别人,她还为别人怀过孕!她都能做到这一步,为什么,为什么容不下我的儿女?他们都还小,连发抗的力气都没有,就被她害成这样。
    “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叶轻语哽咽摇头。
    “我在意的,是她不爱我,利用我,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事,她轻轻一割腕,一了百了,可是我却意难平。”叶星晖轻轻说道。
    “回想当年,我宠她宠到完全无视阿诗的程度,只要你妈妈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为她,我把阿诗伤到粉身碎骨,最后让她血尽而死,你知道最残酷的事是什么吗?就是让你在时过境迁之后,一遍一遍回忆起你当年做过的最可怕的事。我现在,就是这样一遍一遍在回忆着,日子过得仿佛人间炼狱,煎熬着,痛苦着,却无能为力。”
    “轻语啊,你觉得我不在乎你,你很痛苦是吗?可是你的姐姐们呢?我把修筠硬生生往地狱里推,好几次想置她于死地,她的痛苦你觉得比你现在又如何?天韵,我一天也没尽过责任,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浑蛋!现在两个女儿都不认我,儿子不原谅我,你可知道我的痛苦?”
    叶星晖一字一句的说着,既是对叶轻语,也是对他自己的忏悔。
    他的肠子早就悔青了。
    叶轻语不甘心:“可是爸爸,你不是已经把整个叶氏都给了大,大哥吗?”这一声大哥叫得她满心不舒服,可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而且,修筠有自己的公司,许天韵是孟家的员工,爸爸,她们都衣食无忧,只有我,爸爸,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你的爱,我什么都不是!”叶轻语啜泣起来。
    良久,叶星晖轻轻站起身,从桌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只文件袋,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叹了一口气:“拿去吧,这是rs国际叶氏的股权证,修文只拿走了我们叶氏本部的东西,并没有动这个外围的产业,rs国际你总可以干好吧?我能为你做的,肯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别怪我无情,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你妈妈,你以为不要再来了,我们的父女情份,到此为止吧。
    叶星晖的声音很疲倦。
    叶轻语却什么都没有注意,她的眼里只看到面前的文件袋,一把抓在手里,喜不自胜。
    叶星晖把叶轻语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不由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是他自找的。
    他最宠爱疼爱的人,也伤他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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