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好。
    不广交朋友,怎能碰到优质男青年,来一场走肾不走心的邂逅呢?
    虞秋痛定思痛,决定做出改变。
    先从熟人开始。
    他登录游戏,找到在线的高大帅,发了一串号码过去。
    【高大帅:?】
    【吴火火:我的电话,你来华京,可以联系我。】
    【高大帅:感动.jpg】
    附带自己的号码。
    【吴火火:顺便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高大帅过了半晌才回复:【好。】
    应该是一直在纠结。
    倒是符合他三次元的性格。
    他的微信名片是一个英文,头像一圈蓝,朋友圈设置仅三日可见,什么都看不到。
    虞秋便也没用真名。
    两人组了几局游戏,地铁到达站点,虞秋招呼一声下线,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父母意外亡故,给他留了一笔不菲的遗产,其中包括一幢别墅。
    别墅是他九岁那年买的,离母亲的店面不算远,这么多年过去,外墙稍显陈旧。
    买别墅的钱,大部分是他父亲当演员赚的。虞先生虽不是大红大紫的演员,但演技不错,片约不断,参演过几部爆剧,国民度还算可以。
    复式别墅,还有一个小花园。
    刚搬进来时,陶女士还兴奋地做着规划,说要在花园里种些花草,再养只聪明的边牧,一家人和和美美过神仙般的日子。
    虞秋打开院门,只见一地杂草,贫瘠而荒凉。
    他揉了揉眉心,遏制住眼眶的酸涩,穿过杂草地,踏上台阶。
    台阶旁砌着粗厚围栏,围栏上一只花盆咧开了嘴,经过九年的风吹日晒,早已不复当年的精美,怕是一碰就会碎了。
    虞秋踏进屋子。
    屋里到处蒙着白色遮尘布,像是一座灵堂,没有一丝人气儿。遮尘布上灰尘堆积,角落处蛛网密布,这儿俨然成了蜘蛛们的世外桃源。
    他上了二楼,推开一扇门。
    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墙面上的刺绣条屏反射着刺目的光,隐约可见装裱框里流光溢彩的绣线。
    这是专门布置的绣房,位于二楼最深最偏的角落,但窗户外便是小花园,坐在绣架后,抬头就能看见窗外湛蓝的天空和苍绿的枝叶。
    陶女士妄图打造东山高卧、鹭朋鸥侣般的生活,却终究被凡俗打败。
    绣房里的绣具一应俱全,虞秋只需掀了遮尘布,搭上架子,配好绣线,便可坐下穿针引线。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
    沈总,汇报完毕。米飞拿着文件恭敬道。
    沈明登却没回应。
    米飞:沈总?
    他们最热爱工作的沈总居然走神了?!
    沈明登骤然回神,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懊恼,面容端肃道:嗯,知道了,按计划分派任务。
    米飞应声转离。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我记得你有个弟弟。
    啊,对。
    米飞不懂这个话题出现的缘由,懵然等着领导继续发话。
    你们关系怎么样?沈明登态度随意,仿佛只是聊聊家常。
    作为心腹助理,米飞从没听过沈总跟人聊私事,就连他有弟弟的事,也是他为了弟弟向沈总请假,沈总才知道的。
    他虽诧异,却还是认真回答:挺好的,男孩子嘛,总有调皮的时候。
    沈明登点点头,有时候确实调皮。
    不过也有乖的时候。
    沈明登再次点头,倒也确实乖巧。
    沈总问这个做什么?
    你弟弟他爱哭吗?沈明登问,要是哭了怎么办?
    米飞很有心得:他皮实,不咋哭,就算哭也是干嚎,不用管。
    沈总?
    沈明登转动笔帽:就没有真哭的时候?
    有啊。
    说说看。
    米飞略一思索:要看因为什么哭。
    要是因为你呢?沈明登期待地问。
    因为我?米飞没忍住笑了,那估计是被我打哭的,不用管。
    沈明登:
    他挥挥手,你出去吧。
    米飞满脑子问号出了办公室,沈总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
    奇怪的沈总盯着电脑桌面,没一会儿目光又落在自己手臂上。
    昨晚眼泪滴到的地方,似乎还隐隐发烫。
    真哭和假哭,他分得清。
    以前虞秋借助眼泪给他挖坑,让他受到父母的指责,他可以冷漠应对,不予理睬,并对此毫无心理负担。
    但这次有些不同。
    沈明登心里有些乱,他甚至会想,自己以前的冷处理,会不会也是一种伤害?
    《红楼梦》里,林黛玉叫贾母一声外祖母,尚且察言观色,活得小心翼翼。
    那么虞秋呢?
    乍然进入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是否会因为惊惶而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
    沈明登拧开笔帽又合上,拧开又合上,不断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办公室门被敲响。
    他肃容端坐,进。
    闻策端着咖啡进来,他穿着休闲款的衬衫和西裤,配上那张混血儿脸,颇有几分迷人的英俊。
    沈,你之前邀我回国合作,还说要给我洗什么尘,但事情太多耽误了,今晚怎么样?
    沈明登有些事没想明白,暂时不想回去见虞秋,便颔首应道:是接风洗尘,你该补点成语了。
    正在学。闻策喝了一口咖啡,记得把autumn叫上,听说他是你弟弟。
    autumn?
    就是秋啊。
    他叫虞秋。沈明登皱眉纠正,顿了顿,又道,你们怎么会认识?
    上次在金鼎,他见虞秋和闻策认识,心里一直存疑。
    这是美丽的缘分,他帮了我很多,心还是肠实在太热了,我很喜欢他!
    沈明登额角青筋直跳:是热心肠。闻策,华国传统文化中,情感表达大多含蓄内敛,你的喜欢不要轻易说出口。
    闻策不解:是吗?可我看网上的人都很热情奔放啊。
    网络与现实不同。
    噢,那好吧。闻策耸耸肩,记得带秋一起,你太无趣了。
    沈明登:
    你自己请,还有,请叫他虞秋。
    第13章
    从滞涩到熟练再到游刃有余,虞秋全身心投入到刺绣中,忘却了时间。
    角落的蜘蛛织就一大片丝网,日光西斜,橘色的光芒轻抚窗棂,朦胧而唯美。
    虞秋终于抬起头,扭扭酸涩的脖颈,活动活动腕关节,干涩的唇瓣轻轻弯起。
    洁白的绣地上,一只圆滚滚的熊猫靠树箕坐,怀里捧着几根翠竹,逼真传神,意趣横生。
    经典的黑白撞色,青翠欲滴的竹叶,纤毫毕现的毛发,憨态可掬的神情,无不展现出这件绣品的精巧与功底。
    陶女士说他有天赋,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个天赋不仅仅在于他能快速掌握上百种针法,更在于他在画理上的天赋。
    画理与绣理密不可分。一件绣品是否上乘,针法技艺只是基础,创作者在构图、光影、配色、神韵、意趣等方面的能力更是重中之重。
    针法可以通过练习熟能生巧,可在审美意趣上的灵气就需要天赋了。
    这只是一幅简单的《熊猫抱竹图》,是虞秋找回手感的练习之作,但若有行家在这里,必定会惊艳赞叹。
    灵动或呆板,肉眼可见。
    虞秋特别享受这种成就感,尤其是专注创作之后的成就感。
    他伸伸懒腰,感受到颈部、肩部和腰部的酸涩,暗暗决定晚上回去增加锻炼量。
    沈明登房子里有健身房,他看过了,器材挺齐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他拿起手机,打算微信问他,却发现手机上提示小灯不断闪烁,有人给他发消息了,他没听到。
    【闻策:秋,晚上有空吗?】
    虞秋受不了他的称呼:【叫我虞秋,没空。】
    【闻策:oh,这简直太令人遗憾了!】
    无情拒绝他后,虞秋扯了一块干净的布,盖住刚刚完成的绣品,离开这座空寂的房子。
    他买了一份煎饼果子当晚餐,边吃边走向地铁站。
    夕阳沉下天际,霞光给城市镀上一层淡雅的玫瑰色,冰冷的钢铁森林近乎温柔地俯瞰着渺小的人群,霓虹不约而同亮起,渐渐覆盖那一层烂漫的玫瑰光泽。
    虞秋扔掉煎饼油纸袋,转身走进地铁站。
    排队等候地铁时,他给沈明登发消息:【健身房我能不能用?】
    沈明登大概不方便打字,回了语音:可以。
    两个字,简单利落,没有多余赘述,隐约透着几分温情。
    他本就不是真正冷漠的人,虞秋心想。
    虞秋?身后忽然传来清朗迟疑的嗓音。
    虞秋转首,对上孟平江惊喜的眼神。
    他意外地问:你怎么在这?
    孟平江目含笑意,我在这边兼职做家教。
    他形貌雅润,气质出众,即便穿着领口松垮的旧t恤和起了毛边的休闲裤,也无损他的形象。
    虞秋真的有些惊讶了。
    你到底打了几份工?
    孟平江正要回答,车来了,两人随着人流挤上车,面前只有一个座位,虞秋迟疑着没坐,却被孟平江轻轻按下去。
    座位的一侧就是门,孟平江偎在虞秋身旁挡板上,背对着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世纪广场那个是临时工,真正的兼职就浮白酒吧和这边的家教。
    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正好时间错开。
    虞秋抬头问:你既然能做家教,想必成绩很不错,考的哪个大学?
    他当然知道孟平江要上什么大学,但现在两人并不熟,他只能假装不知道。
    华京大学。孟平江脸上并无任何骄傲的神色,温润的目光注视着他,你呢?
    虞秋笑起来:那咱们就是校友了。
    不仅是校友,还会是室友呢。
    孟平江眼睛一亮,想问什么却又压下,他性格偏向内敛,若不是真心想跟虞秋交朋友,刚才也不会多问一句。
    他担心再多问会有冒犯。
    虞秋擅于察言观色,看出他的小心翼翼,遂主动转移话题:所以你现在是在做暑假工?勤工俭学,厉害。
    你也很厉害。
    虞秋微微瞪圆眼睛:我厉害?
    你帮了我两次,孟平江真诚笑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丢掉工作,还会被人讹诈。
    对上他诚挚的目光,虞秋忽然有些心虚。
    第一次在酒吧,他私心是想在司霆面前表现乐于助人而已。
    第二次在世纪广场,若非他提前得知事情发展,也不会恰好录下视频。
    他心生惭愧,沉思片刻,向孟平江招了招手。
    孟平江顺势屈身,侧耳倾听。
    你是不是缺钱呀?虞秋用气声问,有件事我自己做不了,你可以帮我吗?我付你薪酬。
    他特意压低声音,怕旁人听见落了孟平江面子。
    孟平江自小尝尽人情冷暖,哪里不知他这举动背后的善意,胸腔内蓦然涌出一股暖流。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抬眸正对着虞秋的脸,两双眼睛离得很近,一双是沉静的棕色,一双是清逸的浅茶。
    什么事?嗓音渐变低哑。
    虞秋继续低声道:有个房子需要清理,院子里还长满了杂草,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按华京家政的平均薪酬付你双倍。
    他现在要护理双手,不能做那些容易伤手的活计。
    你可以找专业家政。孟平江并没有立刻答应。
    虞秋抿抿唇,找家政还要联系家政公司,挺麻烦的。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再去找家政
    我愿意,孟平江说,正巧明天学生要出门旅游,我不用上课。不过我不要酬劳。
    虞秋:那你明天休息。
    孟平江:
    他怔愣数秒,才低声道:谢谢你。不用双倍,可以吗?
    虞秋耳朵有些烧得慌。
    他在梦境里给孟平江找了不少麻烦,可孟平江在他残疾后并没有落井下石。
    单凭这一点,他现在就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孟平江。
    可以的,不用谢,反正我自己也做不来。虞秋道,明天约个时间地点。
    孟平江:明早九点,就刚才上车的站点。
    好。
    虞秋原本心情低沉,碰上孟平江后竟消散许多。身具正能量的人,总能给周围人带去阳光。
    他碰碰孟平江的胳臂:我下一站下车,到时候你坐过来。
    这么快?孟平江讶异。
    他以为虞秋跟他同路,毕竟这个地方离浮白酒吧很远,去浮白的几乎都是周围的熟客,哪有人会这么大老远跑过去?
    虞秋解释:我搬家了。
    好。孟平江没再多问。
    回到住处,虞秋换上一条运动短裤,先热身,再上跑步机做一个小时有氧运动,最后全身拉伸。
    他戴着蓝牙耳机,音乐声音大,没听见沈明登回来的动静。
    做下犬式时,他正背对着门,双腿岔开,头垂下,眼睛恰好可以从双腿缝隙中看到实木房门上的纹理。
    突然间,门被人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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