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和伏特加回到日本时,名单上待处理的人只剩下波本和基尔。对清水凉“他们不是叛徒”的话,琴酒显然是一个音节都没信。
    他把一只手枪扔给清水凉。
    “黑樱桃,把这两个叛徒处理掉。”
    说着,琴酒好整以暇地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清水凉很有眼力见儿地递上打火机——德国machtmann品牌最新款打火机。银色金属机身,低调奢华有内涵,成熟男人必备良品。
    伏特加尴尬地收回他的路边产普通打火机。
    琴酒点上烟,目光落在清水凉身上。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清水凉小声问:“你不还我吗?好贵的。”
    琴酒:“……”
    不必生气。他把打火机扔回去。
    “快点动手。”
    这是一个废旧仓库,一盏大灯打出惨白光束。波本和基尔被手铐拷在柱子上。看到清水凉出现的一瞬间,惊愕像一只蜻蜓似的惊动了波本的表情。
    他好像还不知道清水凉从公安那里跑出来了,看来是公安那边瞒过了他。
    琴酒的一双绿眸浮在黑暗与白光的边缘,他饶有趣味地望着清水凉,似乎对她会怎么做很有兴趣。
    在“黑樱桃”的设定里,她曾有段时间,专门接受过组织有关忠诚度的训练。训练的结果是,只要看到某个特殊符号,“黑樱桃”一定会无条件地服从持有这个特殊符号的人的命令。
    现在琴酒手里正拿着这个特殊符号。
    不过清水凉并非是被设定好的“黑樱桃”。从她那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态度里,似乎是扒拉不出要听话的迹象。
    “等等,没有直接将我们暗杀掉,而是进行绑架,看来是组织从库拉索那里得到的消息并不完全,既然如此,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抢回库拉索。”
    波本的话让琴酒的表情出现一丝浮动,香烟在他指尖燃着微弱火光,一道白烟从唇舌间吐出,钻进黑暗里。
    “原本杀不杀你们都可以,”他勾起唇,惨淡白光下脸上出现一个半晦暗的笑,“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虽然库拉索那里不能确认你们的身份,不过这女人倒是担保你们不是叛徒。”
    他注视着清水凉,笑容愈发恶劣。
    “你在我这里,现在可是全无信誉。有了你的担保,我反而更觉得这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是叛徒。枪已经给你了,只要你杀了他们,就能再次证明你对组织的忠心,怎么样,用他们的命换你的命,很划算吧?”
    琴酒把玩了两下手里刻印着特殊符号的图章,漫不经心地将它扔到一边。随后那只骨节分明、肤色苍白的手指摸上漆黑的手枪。
    想必琴酒忍着不杀她也忍得很辛苦,清水凉看着他的表情心想。
    清水凉自然是不想死,但她也不可能对波本下手。
    从成为npc以来,清水凉被人杀过、也杀过人。坦白地说,她一点也不喜欢杀戮的感觉,纵然她下手的那些人都是背景板npc,世界意志一天就能刷新出好几个——不然以琴酒追杀叛徒的速度,组织不需要别人动手自己就垮了——但杀就是杀。
    在每一次动手时,清水凉都会回忆起自己曾死去的场景,于是伴随着她手下流逝的生命,也有一部分自己跟着逝去了。死去的那部分自己,永远地沉没进黑暗里,于是活下来的清水凉便缺了一块,填补进新的东西。
    不断地缺失,又不断地填补,如同忒修斯之船一般,偶尔回首,清水凉会想到自己是不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不过她向来过得一天算一天,这样的疑惑绝不能在她大脑里走一个来回。她心里自然有一杆直觉的称,必须要做的事不会后悔,做了会后悔的事便不会去做。
    如果还有活路,能挣扎的时候自然还是要挣扎一下。可实在没有活路,也不过一死了之。
    无论是再可怕的事,经历的次数多了也不过平常,所以清水凉一点也不害怕死亡。何况这次死掉就再也不会睁开眼,想起来清水凉还会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既想挣扎,又不想对波本基尔动手,那不是只剩挟持琴酒这一条路了?清水凉大胆地在脑海里构思行动计划。
    可惜没等她实施,一发从门外来的子弹刷地把电灯灭了,仓库陷入漆黑——这谁选的地方,选址的人肯定是卧底。大哥快干掉他!
    拉开门,夕阳的光落进来,波本已经消失了。
    清水凉赶忙举起双手自证清白:“不是我!”
    额头浮起青筋,琴酒强忍着一枪打死她的冲动,正在这时贝尔摩德接到了朗姆的电话。朗姆收到了库拉索的短信,短信上证明了波本和基尔的清白。
    “我就说他们不是卧底吧。”清水凉见缝插针地肯定道。
    琴酒一把将肩膀上探出来的脑袋按回去,“滚。”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阴郁冰冷,一边眉梢挑起,尾音像一道尖锐的勾子般上扬。“如果我的眼睛姑且还没瞎,你手上的枪刚刚是想对准我?”
    “怎么会呢?”清水凉恭谨地站直身体,“我对大哥可是一片赤诚之心。”她悄悄握着手枪,打定主意,如果琴酒真要杀了她的话,说什么也得在临死前回他一枪才行。
    琴酒冷笑了一下,“我扔给你的手枪里根本没有子弹,蠢货。”
    好家伙,居然钓鱼执法。
    清水凉被琴酒关进了组织的训练基地。那架势与其说是放她一马,不如说是组织因为要夺回库拉索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没功夫处理她,只好先把她搁置。
    “你最好祈祷一下,在你饿死之前,组织能成功夺回库拉索。”
    整天叫人祈祷,也没见你报销香火钱啊。
    组织在怎么关人上面似乎和公安有些说不得的默契,两边的房门都是指纹加密码锁。屋子里放着一张床和桌子,还有一个小卫生间,在生活环境方面,除了有点落灰,其他都还不错。
    清水凉跪坐在床上,面对着墙角长蘑菇。她胆战心惊地把已经关闭的死亡偏差值提示又提溜出来瞅了瞅。
    [当前死亡偏差值:10]
    请借我一双没看过这行字的眼睛。清水凉重重地叹了口气。
    [系统,你觉得我还有救吗?现在离大结局还有多远?]
    [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已经差不多是“准备准备后事吧”的语气了。
    [我以为你听了会哭出来。]
    既然会这么想,为什么还要说得这么直白?
    [我还活着呢,哭什么?况且就算死掉也是活着的人来哭我吧?]清水凉的口气听上去居然还有些骄傲,[本大人已经没少被人哭过了,用我的照片做的佛龛连起来能有两个琴酒那么高。]
    是可以去申请世界吉尼斯记录的程度了。
    清水凉振奋起精神。
    [你要干什么?]
    似乎是统之将死,其言也善。清水凉觉得今天的系统好像很有兴致同她闲话家常。
    [不是你说的吗,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区区密码锁怎么能难得倒她清水凉。
    组织的训练基地早几十年就建起来了,之后使用也不过是翻修过几次。这把密码锁的使用寿命少说也有四五年了,按键的磨损程度也因为使用频率的不同有着明显的差异。
    琴酒开锁的时候,清水凉留心听过,是四个按键音。她找出四个磨损程度最大的按键。不多时便试出了正确答案。
    还剩一把指纹锁。
    她带着手套把口袋里的打火机拿出来。不会有人以为她给那个神经病那么殷勤地递火是为了讨好他吧?
    虽然当时没想到会被关起来,不过未雨绸缪嘛,这不是就用上了?
    清水凉从系统的小背包里拿出2b铅笔和透明胶带。将2b铅笔削出粉末,洒在打火机的金属表面上,接着用透明胶带将浮现的指纹粘下来。
    打开门后的三秒钟,清水凉放倒了两个守门员。都是没见过的面孔,显然又是组织里遍地跑的背景npc。
    她把两人身上的枪卸下,又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出一部手机,随后迈步朝走廊里走去。
    此时天黑透了,夜风冰冷,星光闪烁。清水凉凭着记忆拨通了黑田兵卫的手机。
    “是我,黑樱桃。我们做个交易吧。”
    琴酒显然下了命令,一旦黑樱桃逃出来,就地格杀。常年身处里世界,清水凉对来自狙击手的视线格外敏感,她藏在一根柱子后,小心地探出一双眼睛来回搜寻狙击手的所在。
    “你想做什么交易?”
    “不要带库拉索去东都水族馆,把她交给我。”
    “你能给我什么?”
    一颗子弹打在柱子上,清水凉立刻朝着子弹来的方向回击。她的动作太快了,甚至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
    位处深山的基地因为子弹的破空声更加幽寂。她的身体浸没在黑暗里,唯一双漆黑眼瞳,亮如明月。
    “名单——组织派出去的卧底名单,只用来交换一个库拉索可是你们赚了。两个小时后,把库拉索带到羽田机场,我们在那里见。”清水凉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夜晚,电话那头传来肯定的答复后,她轻轻加上一句话,“这件事不要让波本知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定下交易只用了两分钟时间。解决掉狙击手,清水凉在基地找到一台电脑。
    不知道组织和公安为什么都热衷于把卧底名单记录在电脑上,组织的这份名单,清水凉早在刚拿到黑客技能时就在找,她一直把攻下这份名单当作是技能练习,在大约一个月前,她完成了最后一步。
    如今要做的只是把名单拷贝到u盘上。
    既然说我是叛徒,这回就彻底叛给你们看哦。给我哭着后悔去吧。
    二十分钟后,清水凉出现在基地的大门外。郊外没有光污染,头顶的天空流淌着一条璀璨银河。漫天星光下,她振臂高呼:“我自由啦!”
    跑了十几分钟后,又灰溜溜地折回来。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会使用工具。”
    她坐进一辆车里。
    此时的风见裕也刚刚挂掉降谷零的电话。答应过上司会看好清水凉不让她离开房间却没能做到,风见裕也心里满是愧疚,上司虽然没有指责他,语气却有种难言的疲惫。风见裕也发誓一定会把降谷零交代的有关库拉索的事好好完成。
    他就是在这时接到了黑田兵卫的电话。
    “稍后把车停在下一个经过的商场,假装去上厕所,会有另一个人替换掉你。然后你一个人带着那女人从后门出来,我会在那里等你。这件事不要告诉降谷。”
    “等等——”
    黑田兵卫言简意赅地交代完事情就挂了电话。听着耳边的忙音,风见裕也满脸痛苦——他才刚发过誓啊!
    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打工人?
    风见裕也按黑田兵卫的吩咐带着库拉索从商场的后门悄悄溜走,或许是失去记忆的缘故,窃取名单的那天晚上气势汹汹的女人变得小白兔也似。
    坐进黑田兵卫准备好的车子里,风见裕也忍不住问:“我们要带她去哪里?降谷先生说也许在摩天轮上能让她恢复记忆。”
    那位日本公安的最高领导人掀起仅剩的一只眼的眼皮看了他一下,“那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引发了公安和组织之间腥风血雨的女人安静地垂着眼眸,好像对身边发生的事一点也不在意,是被带去水族馆还是游乐场都没有分别。风见裕也悬着一颗忐忑的心跟着这辆夜色下疾驰的车子停在了羽田机场。
    黑田兵卫带了两个人,加上风见裕也和库拉索,一行人随着黑田兵卫停在了两栋建筑物之间的小道前。
    夜风很凉。
    “库拉索。”说不准等了多久,黑暗里响起一道轻快的声音。风见裕也顺着声音看去,声音的主人也对他露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灿烂笑容,“风见先生也晚上好啊~”
    晦暗的月光在丝绸般的长发上倾泻而下,黑丝绒的裙摆在暗夜里仿佛黑天鹅垂下的高傲脖颈。
    这家伙长得一副生人勿近冷漠无情的样子,每每说起话来却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总是生机勃勃的,风见裕也心想。他推了下眼镜,“晚上好。”
    那女人站在高一层的绿化带上,轻轻从上面跃下,距离拉近了,风见裕也正对上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那眼睛黑漆漆的,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人身上,仿佛有一片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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