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吟声声,寂空缈缈,干渴的喉咙与肿胀到发疼的眼睛,让饶笑缓缓醒来。
    “醒了?”
    声音不大,带着熟悉的阴柔语调,有人从身侧开口说话。
    哭的有些狠了,女人眼睛肿的只能睁开一道缝隙,她想要看清身侧人,却被再度袭来的声音打断了动作,“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小声,是被刻意压制了的阴阳腔,饶笑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就在身侧,就在床边。
    许是刚才哭的久了,这一次再转醒,她没了歇斯底里,只剩无声的沉默,时间在流逝,她努力的睁着红肿的眼,想要把眼前的事实全部吞咽。
    良久后,她终于转动了眸子,目光对上身侧安坐的人影。
    他背着光,让她红肿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可那个坐下的身影,一如当初的她,就是这样看着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他一般,由上而下。
    无声的对视,让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终于是她开了口,嗓音嘶哑到不见真声,“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一语,不带情绪,却让梁慎之毛骨悚立…她永远都是如此,没有情绪的说着话,说着一句又一句的玩笑话,最后却在长河落日的黄昏,一跃跳入了井中。
    慌乱中带着不可言说的情感,冲入了他的百骸骨骼,跌宕在他皮肉之下,让他惶惶然就伸手去抓。
    可他应该怎么去抓?
    她说的那个落雨的黄昏,有艳的发红的夕阳照在身上,她不过堪堪的抬眼,便转醒在被打捞起的躯体中…
    她的跳井,是为了回家,她没有留念,一心想着离开,哪怕是付出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人,他又应该如何去抓?
    或者说…他有什么资格去抓?
    “饶笑…”
    低声轻唤女子名,梁慎之薄唇舔了又舔,袖中拳握了又握,情绪在胸纵横交错,他俯身往下,凑近了肿眼女人,
    “你的笑话不好看,你来看我的吧,你想看什么都好,我都说给你听。”
    只求你一件事…回家可以,想走也可以,但不要冒着杀死自己的风险,那很愚蠢,也很伤人。
    他凑的近了,是第一次由他上而下的与她对视。
    “我…从未和任何宫人有过对食约定,从未。”
    刀刃铿锵,剑锋锃锃,他不知为何,就说了这句,是回复她当初的问题,可冥冥中,他也想告诉她,他未有…未有人过。
    饶笑睁着眼看他,沉重疼痛的头脑让她无法正常运转思考,只知道这是她第叁次在微雨的黄昏中尝试以跳井回到现代失败…
    可这一次,她在转醒的时候,不再孤身一人守着残烛漏屋,她痛哭的哀嚎,而身后,有个不知名的躯体把她重重的环在了臂间。
    没由来的,她伸出了手,沉重,带着拖沓,可就是那么准确的抚上了上方弯腰而下的脸。
    “你是,太监…”
    轻飘飘一句话,柔软软一个动作,梁慎之所有的动作都停住。
    那不是她第一次触碰他,却是一次那么直接不讳的摸在他的脸上,问着他的不堪。他怔愣了好几久才回过神来,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握掌成拳…
    “是…我是,太监。”
    红尘滚滚碾压,回答不过短短数字,大脑中的记忆却如闪片般光数翻滚倒带,直到停止在小刀李落刀那一刻。
    回忆太过难熬,他却自揭了伤疤,疼痛随着记忆再度回到躯体,当时的他,也不过堪堪一个6岁的稚童啊…
    思绪凌乱不可控,吻却在猝不及防的瞬间落下,软软指尖抚着脸颊,指腹擦过他眼角眉梢的泪痣,肿胀到近乎有些变形的眼睛努力睁着,对视的瞬间,她温温的抬头,就这样吻了上来。
    “你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红尘辗转,时光弄人,弄你,也戏我,一时的意乱,她有些失了分寸,嘴唇颤抖的啄吻在另一张同样颤抖的嘴唇,她低声的说话,“谁的笑话都不好笑…”
    你我皆不过,被命运戏耍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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