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见过大长公主,要个位置当然不是难事。
    三房一家,直接被带进五松园,到了池韫面前。
    “三叔,三婶娘,二哥。”
    “阿韫。”
    “大姐。”
    彼此见过礼,池韫领着他们进了一间供堂。
    三老爷看到上面的灵位,眼睛就湿润了。
    那是池老太爷、老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
    三老爷擦了擦眼睛,说道:“都来给祖父大伯磕头。”
    上完香,青玉和涵玉送他们去会场。
    三夫人留在最后,跟池韫说话:“大嫂托我带了些东西来,等会儿送到你那里去。在朝芳宫过得可好?丫头们服侍还尽心吧?要不要再送些人来?”
    池韫笑道:“挺好的。日常已经够了,您若是分得出人手,给我找两个外头跑腿的吧。”
    也就是要的男仆,需得住在宫观外。
    三夫人点点头:“回头叫你三叔送两个人来。”
    随后悄悄跟她说:“二房也来了,想进内场,跟贵人们套近乎,给二丫头找门亲事呢!可惜面子不够,给分到外场去了,小心来闹你。”
    池韫表示知道了:“三婶娘放心,我看二叔没那么厚的脸皮。”
    “但愿吧。你及时来朝芳宫,真是做得太对了。家里闹得厉害,二房不甘心把产业交出来,总想找麻烦,不如朝芳宫清净……”
    池韫笑着目送她出去,心想,朝芳宫也不清净。
    二夫人无非算计钱,朝芳宫这位,算的却是命。
    ……
    等青玉涵玉回来,又去祭拜凌云真人。
    师姐妹二人经历此番劫难,对着凌云真人的灵位哭得情真意切。
    以前她们心中总有怨言,可落难时,还是师父带走的这位师姐救了她们。
    细想想,这朝芳宫里,她们师徒四人才是一家人。
    池韫道:“两位师妹别伤心了,以后我们过得好好的,师父九泉之下也会开心的。”
    “是。”青玉拭了泪,像在发誓,“我们一定过得好好的!”
    别人越欺负她们,就越要过好。
    祭拜完,青玉道:“今日人多,我和涵玉要去帮忙招待,大师姐这边可还有事?”
    池韫摇头:“你们自去吧,絮儿她们都在呢。你们也别太实诚,要有人找麻烦,就让她来找我。”
    一句话,说得青玉眼眶又湿了。
    “让她来找我”,她们终于有人撑腰了。
    青玉涵玉走了,池韫道:“你们也玩耍去吧。”
    三个丫头对视一眼,絮儿摇头:“小姐身边怎么能没人?叫和露和倚云去吧,我跟着小姐。”
    池韫道:“我就想一个人走走。”
    “这……”
    她伸手:“东西给我,你们去吧。”
    絮儿拗不过她,将竹篮递过去,依依不舍地交待:“奴婢就在园子里,小姐有事就大喊一声,我们一定听得到。”
    池韫笑着点头:“好。”
    目送她离开,倚云不解地问:“小姐还带着祭品,这是要去祭拜什么人吗?”
    “不知道。”絮儿心不在焉。
    “真是怪了,老太爷和大老爷祭拜过了,凌云真人也祭拜过了,小姐还能去祭拜谁?”
    和露道:“你们别忘了,英灵堂供奉了许多名士,每年都有好多人仰慕而来,或许小姐也是敬仰其中几位,去上香凭吊的。”
    “大概是吧……”
    ……
    池韫提着竹篮,进了英灵堂。
    她来得早,人还很少。
    中间供奉着先太子的灵堂,空无一人。
    她看着黑底金字的灵位,叹了口气,取了香烛点燃,然后慢慢拿了黄纸烧。
    “太子殿下,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来给你上香。”她自嘲地笑笑,“怎么说我们也议过亲,差点成了夫妻,烧一点纸钱,你就拿着吧。”
    说到钱这个字,她忽然想起一个人,笑了起来。
    “你说有趣不有趣?三年前的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你成了一块牌位,我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个目下无尘的家伙,现在眼里只有钱。”
    “物不是,人亦非!”
    她看着火光,脑海里一时闪过许多场景。
    前身,她虽然自幼失去父母,可祖父是名动天下的玉衡先生。
    先帝极敬重自己这位老师,不但把太子送到无涯海阁,交给他管教,甚至想与玉家议亲,娶玉家小姐重华为太子妃。
    不夸张地说,当初的无涯海阁,那么多的勋贵之后、寒门子弟,至少有半数爱慕玉大小姐。
    书院本来就是个和尚庙,除了粗使婆子,连苍蝇都是公的。
    天天一群大老爷们作伴,久了看母猪都成貂蝉了。
    这么个环境里,一个妙龄少女,哪能不招爱慕?
    何况玉小姐不但才华过人,放到美人堆里,也是个无可置疑的美人。
    喜欢有才的爱慕才华,喜欢容貌的爱慕颜色。
    若不是先生的威名镇着,不知会有多少狂蜂浪蝶。
    太子当然也喜欢她。
    她还记得那个性情和善的少年,看到她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三分笑。
    他们也谈得来,无论功课还是别的什么。
    坦白而言,皇帝派人来议亲,她心里并无反感。
    虽然,她有很大的可能,不会成为太子妃……
    外头传来声音,想是有其他人来祭拜。
    池韫便收拾了祭品,先一步出去了。
    她沿着走廊,一个个供堂走过去,看到熟悉的名字时,慢了下来。
    这间供堂里,供的是知名文士。
    她走了进去。
    孤零零的牌位,连落款都没有。
    无涯海阁付之一炬,想必祖父的尸身也烧成了灰烬。
    没有遗体,不见故居,只剩下这么一个名字,让人凭吊。
    一大早,铜鼎里已经有纸灰了。
    可以想见,这三年里,有多少人闻名而来。
    他们说不定比她还要难过,真心叹惜着,这么一位饱学大儒离开了人世。
    但是,祖父在乎这些吗?
    中年丧妻,老年失子。
    头发花白的他,离开名利场,回桑海教学,只想好好抚养孙女长大,看着她余生安好。
    可她没有安好!
    她死了!和他一样死在阴谋里!
    这个名扬天下的老人,最终什么也没保住。
    这么多天,池韫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跪下来,轻声唤:“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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