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松园的蝴蝶,好几天都没散去。
    这奇景,引出了许多说法,掀起了一股风潮。
    有人说,是朝芳宫供奉的花神现身,引来万蝶来朝。
    也有人说,是朝芳宫某位真人得到花神真传,妙法大成。
    更有人说,蝴蝶不出现在别的地方,偏偏出现在五松园,一定是其中供奉的某位显灵。
    至于是谁,那就众说纷纭了。
    先太子,玉衡先生,还有另外几位名臣良将,都在猜测的名单上。
    而朝芳宫,对外守口如瓶。
    甚至没有顺应民意开放五松园。
    越是如此,百姓们越是心痒。
    好想进五松园看一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这也太神秘了,听说安南侯家想进去打理先人灵位,都没让进。”
    “难道真是什么术法?”
    “不要瞎说!太祖皇帝下过禁令的……”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前朝末期,鬼神之说大行天下,有不轨之徒借教派之名搅乱政局。
    到本朝立国,太祖便下了禁令。
    像朝芳宫这样的皇家宫观,平日也只是老老实实烧香,并不多提鬼神之事。
    “急什么?到清明那日,五松园总得开放吧?不然大伙儿上哪祭拜去?”
    “对对对,等清明就清楚了。”
    出了这么一桩奇事,不知多少人翘首以盼,等着清明到来。
    ……
    高大人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楼晏的小厮,围着个竹篮清点东西。
    “这是干什么?”高大人捏起一张黄纸。
    小厮见是他,兴高采烈地问:“高先生来得正好。刚想问您一句,明天一起去祭拜吗?”
    高大人愣了下:“祭拜?”
    “对啊!清明到了嘛!”
    高大人琢磨了一下,问道:“是你要去,还是大人要去?”
    “当然是公子要去了。”小厮说。
    高大人心里咯噔一下,追问:“去五松园?”
    小厮白痴一样看着他:“当然去五松园,我们家祖坟又不在这里。”
    高大人莫名被鄙视了一下,心情不太美妙。
    “大人呢?”
    “书房。”
    于是高大人抬脚进了书房。
    楼晏一如既往,在那翻看公文。
    他在职司上,向来勤勉。自从进了刑部,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时时都在翻看卷宗。
    便是前些天,每日去朝芳宫,公务也没有松懈过。
    “大人。”
    楼晏头也没抬,说道:“这个时候,你通常会出去闲逛。”
    高大人笑道:“大人慧眼如炬,属下刚才正打算出门,瞧见寒灯在打点祭品,所以来问一句。”
    他脸上带着试探:“您明天要去五松园?”
    “嗯。”楼晏没有隐瞒的意思,“你要一起去吗?”
    高大人干笑:“您去的话,属下当然要去。”犹豫再犹豫,他还是接了后半句,“您怎么会想到去五松园祭拜?”
    要知道,他是被逐出宗族的。
    楼四公子已经成为往事,现在的楼晏,是个没有归属的人。
    而他自从逃来京城,再不提往事。
    北襄王族如何,楼氏如何,一个字都不提。
    更不用说,去五松园祭拜。
    他能祭拜谁啊?
    过了一会儿,高大人才听到他的回答:“陛下,在五松园设了先生的灵位。三年了,我一直不敢踏足。仿佛去了那里,就会被先生训斥一般。”
    高大人懂了。
    “您要去祭拜玉衡先生?”
    楼晏答非所问:“不知道先生会不会怪罪于我。”
    高大人松了口气。
    “当然不会,您也是无奈。”
    楼晏嘲弄地笑笑,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他又继续看起了公文,正当高大人琢磨自己是不是该退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问话。
    “高灿,你说,死去的人会活过来吗?”
    高大人愣了一下。
    没等他开口,楼晏自己回答了。
    “我以前不相信这种事,死者不能复生,除了接受现实,没有别的路。可是……”
    高大人越听越糊涂。
    这意思,大人遇到了本该死去的人?
    没有吧?最近的案子不是挺正常的吗?
    高大人脑子浮现出各种怪力乱神,最后自己按死了。
    再想,他得先去庙里拜拜了。
    楼晏抬起头,白皙的脸庞上,带着不正常的浅红,此刻看来,似乎带了一点醉态,连目光都比往日要迷离。
    “我更相信我自己。”他说。
    说来好笑,明明断案要的是证据,可他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却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大人……”高大人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毕竟是顶头上司,毕竟是侍奉的主子,于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好不容易想出两句,开口:“其实……”
    楼晏低下头,冷冰冰地说:“没事了,你退下吧。”
    眼神已经清醒了,声音也非常冷静。
    “……”高大人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咽也不是。
    现在回北襄,世子爷会不会原谅他呢?
    高大人认真地想。
    ……
    大约老天也想成全大家看蝴蝶的心愿。
    今年的清明,没有下雨。
    一大早,丫头们便收拾好祭品。
    那一叠手稿,絮儿仔仔细细地收在匣子里,压在最下面。
    青玉和涵玉也出来了,手里一样挽着竹篮,里头带着各色祭品。
    “第一年清明,本该郑重些的。”青玉说,“只是我们现在这样,也不好兴师动众,想必师父能理解。”
    池韫点点头:“师父知道你们有心,一定很欢喜。”
    倚云撑起了伞:“小姐,可以走了。”
    池韫应了声,看了看她擎着的大伞,说道:“臂力练得不错,果然还是你最适合练武。”
    倚云的脸垮下来,喊道:“小姐!”每天拉弓很累的!
    池韫笑了起来:“准备好了就走吧!”
    ……
    华玉阴沉着脸,从静室出来。
    “大师姐!”凌阳真人的女弟子们纷纷施礼。
    禁闭数日,华玉的形容略有些消瘦,脸庞看起来便带了几分刻薄。
    “师父呢?”她问。
    “去兰泽山房了。”最亲近的那名师妹凑上前说,“大长公主这几日睡得不好。”
    华玉点点头。
    没把青玉涵玉弄死,那就得找人来顶罪。
    先前池韫弄来蝴蝶,阵仗搞得太大,大长公主那边起了疑。
    为了安抚大长公主,师父才格外殷勤。
    她嘴边勾起冷笑,问:“今日清明,五松园那边不能懈怠,可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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