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金口玉言,口含天宪。说的就是一句话说出来,便是法旨。
    虽然实际上没有这么细致讲究,但当朱慈烺真的认认真真地说要下达一个法令的时候,没有人会对朱慈烺这句话表示怀疑。这是当真能做到的事情。
    孔洛灵重新回去了。
    殿外,一阵寂静之后,是赵广印夫妇重重松口气的模样。
    他们本以为女儿就要这么被终结了此生,倒在难产的病床上,未料,朱慈烺却是选择了保大。这实在是个意外的选择,易地而处,让赵广印去想,恐怕也很难想到自己会选择这个结果。
    崇祯皇帝朱由检与周皇后对视了一眼,周皇后拍了拍朱由检的手背:“烺儿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呀。”
    “有情有义呀,是很好。”朱由检忧心忡忡。
    有情有义,在寻常人家,那当真是顶尖好的评价。但在皇室,这么评价一个皇帝,能算得上好么?
    显然不能,有情有义的皇帝就意味着他有弱点。有弱点,就意味着会出漏洞,会被击破。更何况,一个皇帝有情有义,那治理朝政还能理智面对么?
    不过,皇后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解释。
    对于一个皇帝本身而言,也许有情有义不是个优点。
    但对于他们这些帝王家的亲人而言,有情有义的皇帝,也意味着他们至少能够对他们这些亲人好一些。
    “皇室之中若是只有一个独苗,这社稷也远远称不上稳固啊。原本,我还想出海而去,只是现在看来,若是不能让皇帝多选几个妃子,岂能安心出海?”朱由检内心说着,却也不好在这个关头说这些话,只好憋着,等候着结果。
    良久过后,也不知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等了一个小时,走出来几个行色匆匆的护士,朱慈烺张口想说什么,却见那护士说:“孔医师差点累倒在了屋内,这会儿要给孔医师拿点盐水。”
    朱慈烺重重叹了口气,他万分想要发明出输液管,却知道以眼下的科技,这是别想了。医疗器械这种东西,对于标准高的令人发指,朱慈烺不能容忍草率去用。
    好在,终于等到业已黄昏的时候,孔洛灵几乎整个人脱离地被搀扶了出来。
    “皇后娘娘救回来了,开了刀,剖宫产。只是,孩子还是没保住。毕竟是第一例……另外,皇后娘娘以后可能也要不了孩子了……”孔洛灵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良久,她还是浅浅一礼,被扶着出去了。
    朱慈烺双手合十:“人平安就好,人平安就好。”
    孔洛灵闻言,心中倒是久久动容。这年月,又有哪家男子会在保大保小的这个问题上,选择前者呢?
    甚至,朱慈烺都没说婴儿性别的问题。
    只能说,这个皇帝,着实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
    见皇后轻轻呼吸,在病床上休息,朱慈烺轻手轻脚地离开。又与太上皇、赵广印夫妇随口说了几句话以后,朱慈烺来到了一间空的屋子内。
    里面,宁威摘下头盔,跪在地上:“臣,护卫不力,请陛下治罪。”
    “罚俸三月,革职待罪,准许戴罪立功。”朱慈烺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宁威重重磕头,眼眶一阵湿润。这不是惋惜悔恨,而是感激涕零。
    让贼子惊吓到了皇后生产,以至于皇后难产,丢了一个皇子皇女更让皇后以后再无生育可能。这样的罪责,哪怕是拉出去杀了宁威,他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皇帝陛下准许他们戴罪立功,无疑已经是开了天恩。
    “查出来的结果……陛下,这伙人是罗刹人。根据目前探听到的信报,是从黑龙江流域入侵而来的罗刹人。他们本来只是活跃在大兴安岭之间,正在构筑城堡。但前任西班牙驻华公使委拉斯凯兹把他们招揽进了国内,不知说了什么,给了他们一笔钱。那委拉斯凯兹离任之后,这些罗刹人忽然间便没了后续的钱款。就想着来陛下身边闹一个大事,出鞭炮炮仗便是闹大声势,好让他们能用这些找西班牙人索取钱财……”宁威复述着审讯的听闻。
    朱慈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阴云凝重,仿佛要打雷一样:“让张镇过来。”
    没多久,张镇大步走来,叩拜在地。
    “委拉斯凯兹,给你十天时间,不管用什么方式。我要见到他的人头在我面前。”朱慈烺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
    不需要原因,不需要理由,甚至不需要说给你什么支持,只是一个命令,就要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张镇同样也没有问理由,更没有推脱,几乎毫无迟钝地就当即开口:“是!”
    ……
    张镇走后,宁威才重新见到朱慈烺。
    这会儿的朱慈烺,面色回归了正常一些。只是望着北方,久久回顾。
    “你的近卫之职,是不好呆了。戴罪立功,在朕的身边,立不了功。但朕的确是没想到,这东北之地,我大明的掌控还是如此薄弱。或者说,那黑龙江流域的俄罗斯人,竟然已经进展到了我家门口的地步。从今往后,朕要决意将北地千里之徒,尽收囊中。宁威,你要立功,给朕将那北疆万里之地打一场。俄罗斯人……俄罗斯人!你们不是要侵我疆土吗,那就来看看,朕有生之年,能不能打到你欧陆国门上!”
    ……
    十天之后,朱慈烺看到了委拉斯凯兹的人头以后,告别了陪伴十日的皇后,走上了八角殿。
    勤政殿上,满是从辽东各个军阵赶过来的将官。
    堂上,尤为引人瞩目的是红娘子与宁威,这两个高级将官显然是辽东各地军队里军衔与层级最高之人。
    不过,宁威待罪,身上早已没了品级,位居红娘子身后。
    红娘子英姿飒爽,立在殿上,格外的从容。数年的军旅生涯,别人是兜兜装转,被调任来调任去。但红娘子被信任的程度却是出类拔萃,一直在凤凰城的总兵府上任职。只不过身上的职位越来越高,而今已经是东北战区都督。
    虽然这里是新复之地,论及富庶与战略重心在此前远不如关内其他位置。
    但能够升任到这个级别,已然实属不易。
    而今,红娘子站在殿上,静静地看着朱慈烺。
    朱慈烺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回忆,皇后身子骨太虚弱了。他有心想带皇后回京,随后拉开报复的序幕,却担忧皇后的身子,只好直接越过枢密院,直接起了东北各地的军队。
    好在,他是皇帝,又是这样于情于理都可以失控的大事,也管不得那些繁琐的程序了。
    “从今往后,朕下令。长城、大兴安岭、黑龙江以北,玉门关以西,为自由武力区域。”朱慈烺说完,便有文职军师力气好大一个牌子,将世界地图上标注清晰。
    “什么叫自由武力区域?就是这里,不再受国内任何限制军械的规定,你可以从武库凭借帝国公民的身份买到枪械、子弹、军服一应军事用品。而这些,只有一个目的!”朱慈烺目光灼灼:“杀光那些入侵我大明领土的罗刹人,收服沿途一切存在的土著人。占领整个未知的北亚地区!为此,朕会让内阁在一个月内出台政策……”
    宁威静静地听着朱慈烺在台上说话。
    他一直有一种猜测,自己这一回虽然是将这半生奋斗的官职都丢光了。但他可能抓到了另一个机会。
    皇帝一怒,血流漂橹。
    但同样,朱慈烺并非是毫无理智的人。
    相反,盛怒之后的朱慈烺,往往是最冷静的人。因为,朱慈烺要用最冷静的思绪,最理智的决策,去杀死任何一切他要解决的敌人。
    比如,这一回,被朱慈烺盯上了的罗刹人。
    没错,非常遗憾的是。
    尽管反应过来的宁威抓住了几个俘虏,但安德烈与杰日涅夫在一发现露馅之后就撒腿狂奔,在预定好的撤退路线上撤离了盛京。
    辽东虽然还算人口多一些,但依旧是沃野千里难得见到几个人。
    人口密度无论如何都是比不得后世的。再加上这里毕竟经过数十年战乱,大明的统治秩序并不严密。当军队与警队反应过来拉网式搜查的时候,这伙人已经纵马狂奔,经小道去了更偏僻遥远的北方。
    那里,很多地方甚至没有汉族居民定居的村落。
    这样一来,安德烈与杰日涅夫显然可以顺利逃回他们位于黑龙江北岸的据点。
    抓不到元凶,朱慈烺不会罢休。
    将仇恨的目标转到俄罗斯国家之上,自然是顺理成章。而这,甚至还是宁威所期待的。因为,这才正是他能立功的地方。
    他听说过俄罗斯这个国家。
    被大家惯常喊作罗刹的这个国家领土辽阔,他们更是从欧洲一路向东扩张,已经到了外兴安岭上。
    在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真面目的时候,宁威并不知道中国土地有多辽阔。
    当见识了俄罗斯人在近些年于西伯利亚扩张的速度以后,宁威已然了解到了这些领土之庞大。
    同样,若是能在这其中建功立业,那将士比汉时开拓西域更加伟大的功业。
    想到这里,宁威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果不其然,朱慈烺平静而满怀着期待地说话了:“朕今日在这里,唤东北地区文武百官而来,不是为了动员战争。因为,在朕接下来的计划里,一切都不再意味着一场战争。这是一场领土扩张的竞赛,是一场建功立业,丰厚称公的奔跑。在接下来的计划里,勇敢与智慧,会让你们收获财富与留名青史的野望。开发大脑的一切智慧与肢体的所有力量,会成为你们接下来的主旋律。”
    说完这些以后,朱慈烺拍拍手,让人拿出了一个巨大的横幅。
    “在北疆、西疆那些中国未曾征服扩张的领域里。朕宣布,凡事能在方圆百里的地方建立起一座棱形城堡,并且有一百户居民生活,朕封男爵。世袭罔替。”
    “能得方圆百里,千户之地,朕封侯爵。世袭罔替……”
    “能得方圆百里,万户之地,朕封公爵。世袭罔替……”
    ……
    一道道政策被朱慈烺宣布以后,所有人都不由呼吸粗重了起来。
    “朕,要将大明的日月龙旗,插便北疆的每一寸土地!要让那欧罗巴上的俄罗斯,为招惹了大明而后悔千年、万年!”朱慈烺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随后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各地传播……
    ……
    哈尔滨。
    府衙里最近像了点模样。本地土著来来回回除了一些苦力活,修筑屋舍这种事情一点都做不了。
    但梁益心确实非凡,没多久,就把砖混结构的哈尔滨府衙给修了起来。虽然是府衙,其实反而更像是整个哈尔滨的内城。
    反倒是真正属于陆庆衍办公的地方有点少,拢共只有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府衙虽然一听就让人响起古代的衙门大院,但落在梁益心带队的汉人建筑队里,最终修筑起来的是一连串的砖混三层小楼。
    小楼一排连着又一排,仿佛如同福建的土楼一样,是个天然的堡垒。
    而在府衙的外围,已经有当地的土著开始承担徭役,修筑外围的防御工事。徭役这个在国内已经近乎废止合并的古老税种复活在了哈尔滨。
    对此,熟读政策的梁益心没有多说。他很清楚,朝廷废除徭役,那是要与民生息。但土著能不能算大明的国民,还真有些不一定。
    毕竟,并非原住民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这一点,中华儿郎的思想早已有明确的论述。未经教化,皆为蛮夷。既然是蛮夷,自然是连牲口都不如的。
    只有经过教化的蛮夷,才能算中国的一份子。
    比如,那些将女儿们嫁过来的土著部落。他们最近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靠着李岩带着十来艘内河小船,源源不断的内陆物资被转运进来,众多皮货药材卖了出去。贸易让府衙手头宽裕了许多,更带给了赫哲人真金白银的财富。
    加上已经预付出去几乎用不完的食盐,曾经觉得困难无比的陆庆衍回想过去,只觉得如在梦中。
    当然,他们三人组更不会想到,还有更大的机会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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