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傅青主的心中顿时升起无数惊涛骇浪。
    “怎么会是攻取井陉关?真的大有问题!”傅青主敏锐地感觉到了问题。
    眼下外面不是还有李茂春所部呆着么?李岩明明是被李茂春堵在平定州城门口,怎么还可能有余力攻取井陉关?
    要知道,从平定州到井陉关,一路要经过苇泽关、新固关所以及固关才能打到井陉关啊!这就仿佛一个婴儿还没学会爬,就要准备跑步一样。简直是太荒谬了。
    但一看在场众人的表情,傅青主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里没有一个傻子,李岩就算是刚愎自负,其余人也不会是傻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的不提,以顺国新朝新锐之气,是绝不会跟着李岩一起指鹿为马的。
    显然,有傅青主不知道的事情。
    同样不知道内情的除了傅青主还有张泓守,这位从后方赶来布置辎重的顺军将领也十分好奇,他果然没有什么附和上司的顾忌,直截了当开口问道:“敢问制将军,眼下这城外头不还是有一部明军围着么?为何竟然能直接就越过这一部明军杀到井陉关下去?”
    “井陉关之战,其实还只是第一步。”李岩没有着急开口,说话的是他的表弟李年。
    李年是个精干的年轻人,朝气蓬勃,提起此战也是十分积极。接下来的战斗,很多都会由他来领导,于是李年看着张泓守直截了当道:“明军一部无需担忧,这一战,制将军的目标……是这里!”
    说着,几个军师抬着一个大桌子来。李年将一副发黄的极为抽象的土地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平铺在桌面上,又重重地一拳落在了太行山外的真定府上。
    “那里是……”张泓守仿佛想了起来:“是官军……是那御驾亲征的大明皇帝亲军!”
    “朱慈烺的能打,很多人都见识过了。”李岩一开腔,众人全都刷刷地侧目望去。李岩脸上全然都是凝重,一点也看不出半分轻率:“所以,对战官军的近卫军团全然不能用常规的打发。突袭井陉关,乃至趁着近卫军团在没有准备之下被击溃乃至重创才是可行之策!”
    李年与张泓守一听,都是觉得十分有道理地点头起来。
    “可到底要如何做?”角落里,傅青主抓瞎了。
    他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分外着急。高兴的是拿到了顺军要突袭近卫军团的机密,可着急的却是疑问太多。
    身为锦衣卫,傅青主明白情报不能稀里糊涂就这么交上去。还有一个关键疑问没有得到解决。
    那就是,李岩所部的大顺御林军要怎样越过三关守将直接远征进攻近卫军团?
    是远征奔袭,还是拿下井陉关后进行伏击?
    这几个问题得不到解决,仓促地报上去李岩会突袭近卫军团的情报价值就大降。
    但提完了这一点,李岩就不吭声了。
    张泓守得到这个答案,也就满意了。他似乎并不觉得李岩所部的大顺御林军对付区区一部明军有什么压力,或者说,有了张泓守几千兵的援助,也用不着担心了。
    傅青主默默忍耐着,等着军议之上透露更多风声。比如,布置各部将领的任务。
    李岩解释完了,也环视周遭,目光如鹰一样扫视全场。
    张泓守不知不觉挺直了胸膛,傅青主悄然间缩进了人群视线的盲区里。但屋内各部的将领此刻却纷纷挺直胸膛,用尽了浑身的精气神摆出了最精神的模样迎接着李岩的扫视。
    “各部听令!”李岩轻喝一声,让屋内气氛一肃。
    “喏!”众人齐齐应和。
    “我晓得,前阵子与明军李茂春部的战斗会让许多人心中疑虑,甚至有了一些的沮丧。就连营中出现的一些小事也让将士们动摇了胜利的信念。但是,本将今日在这里可以告诉你们,告诉我麾下的勇士们。接下来的战斗,你们将彻底扭转失败的沮丧!”李岩环视全场,目光从一个个将领的眼睛轮流对视,看得所有人都被提振起了注意力:“就连你们最后的一点担忧也会在此消散!”
    “我命令!”李岩目光落在张泓守的身上:“张泓守,你部集合全军之中各生病之人,交由……后方不是派来了良医筹建良医所么?全都由良医所之人治理。张泓守,良医所的所长是谁?”
    “回禀将军……”张泓守脑袋有些发热,他哪儿知道良医所的所长是谁,他才刚来呢。但李岩问起来了总不能回答不知道,当下灵光一闪,道:“是傅观化。”
    傅观化就是此刻傅青主的化名,这是他并不外露的别名,极少有外人知晓。
    “我向将士们介绍,这是圣上从太原延请而来的名医,有造生生化之能,近日病号都由他处理,绝无大碍。我们后患无忧了!”李岩信誓旦旦,让傅青主被众人聚集的目光望来一阵懵逼。
    硬着头皮,傅青主谦逊应下:“定为制将军竭力医治将士。”
    “你去吧……”李岩目光淡淡地扫过,看向余下顺军将领,沉声道:“余下各部,听我将令……全军随我出征,立不世之功!”
    “喏!”李年高昂挺胸,十分激动:“末将领命!”
    张泓守等顺军将领纷纷提振心思,齐齐高喝:“末将领命!”
    ……
    走出军议厅的傅青主听着内里哄然应下的呼号之声,心中万分可惜,没听到紧要关键的情报。失望地回了自己的衙署,傅青主忽然发现来了一个身着皂袍的小吏在一个小兵的带领下寻到了他的地方。
    傅青主所在的地方就是新建的衙署:良医所。这里搜集了城内原本官办的惠民药局里的几个郎中,又强征了城内的两家药铺,成了当下军中的军医。
    当然,本领出色的几个早就在李岩帐内随时奉诏了,余下的都是面向大头兵的。
    这么一个繁重又不讨好没职权没钱粮的机构,其间门可罗雀可想而知。傅青主本来乐得清静,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来了。
    穿着皂袍的小吏捧着一个匣子,一旁的小兵傅青主却认得,不是别人,就是方才引路来的王三喜。
    王三喜一脸讨喜地看着傅青主恭贺:“傅老爷真是个厉害的,一来可就拿到了这良医所的所长呢。”
    “你就是傅观化?”小吏知晓得似乎多一些,一双眼睛半带笑容半带高深意味地盯着傅青主,道:“这是良医所的大印和官袍,收着吧。明儿起啊,这里也不用住了。直接带着将士去城北校场,那里啊……就是你往后的职司所在了……”
    “足足有上千百号人呢……”小吏丢下就走了,仿佛如避蛇蝎一样,反而让懵懵懂懂的王三喜一脸茫然。唯有走得有些远了,这才丢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三喜,你还有什么安排?”傅青主摸索着良医所的大印,感觉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王三喜还是茫然:“老爷……所长。什么是安排?”
    “就是,接下来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可有命令?”傅青主耐心着问。
    王三喜了然了:“俺已经得了军令就要开拔去上战场跟着大军东去了。只不过有人问可有人知晓傅老爷的行踪,俺应了就被支使过来带路。那为老爷走了不喊俺,俺也不晓得有啥安排,只要日落前回了军营就成。”
    “那便带我去一趟城北校场罢。这平定州,有几处校场?按说,这城北大多军营,最大的校场应该就是这城北校场吧?”傅青主问。
    王三喜回道:“原本也是这样的,城东这处的校场也是些临时搭建的营帐,可前阵子军里发了时疫,制将军就命俺们在城北大校场一一甄别了,将没病的都挪到了城动这里了。听制将军说要打仗,出来的那些兄弟可都激动坏了。”
    “时疫?有多少人患病,还有多少人确证,有多少人被拘在里面隔离?”傅青主感兴趣了:“快带去我看!”
    ……
    固关的参将府格局有点小,李建泰进固关的时候虽然才上午,仆役们也收拾了足足有小半天的时间。但晚间如睡的李建泰依旧是觉得这里不舒适,那里有异味。
    尤其最关键的是,这里似乎距离一线战场太近了一些。
    但没办法,要是不近一些,又怎么证明自己其实有战功呢?
    这样想着,李建泰安慰着自己:也许,这就是成为名臣的代价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又畅想着自己军功被皇帝认可以后会有怎样的赏赐,李建泰终于心安理得地睡觉了。
    没过三天,大清早刚醒李建泰就收到了后方飞鸽传书邮回来的回复。
    军功,被认可了!
    后续的犒赏正在紧急拟定之中,可以想象,这开拔头功有着怎样重大的功劳!
    李建泰高兴得当晚就连饮十杯,带上了从京师就一路携带着的小厮书童进了书房,闭了门,直到日落黄昏这才重新开了门。
    刚开了门,李建泰就看到了幕僚钱师爷站在门口,惊喜地道:“督师,李将军回来啦!”
    “李将军?哪个李将军?”李建泰感觉很熟悉,又有些记不起来,被掏空的身体让他发虚地脑袋发昏。
    “就是西风台打了胜仗的李茂春李参将啊!”钱师爷提醒着,又道:“听闻这一回,更有好消息呢!”
    “哦?”李建泰一听,瞬间回想起来了:“还有好消息?快快去请!”
    李建泰很快就在花厅见到了李茂春。
    李茂春一身正三品的参将官袍穿得干干净净,看着李建泰就当下行大礼:“末将叩见督师!得赖督师此番援手,要不然,这一大捷可就为未可知了啊!”
    “哈哈,李参将切莫自谦,你的本事,本将也都看在眼里呢!哈哈哈……”李建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李茂春越看越是顺眼。
    李茂春跟着客套一番,完了切入正题,激动又担忧地道:“上苍庇佑,让末将能得到督师庇护,这才可以放手施展,两战都报大捷。只是,末将委实担心,这一番功勋到了行在那,难免会被拦截。”
    “拦截?”李建泰很快捕捉到了关键词:“等等,你说什么两战?除了西风台一战,还有大捷?”
    李建泰一脸惊喜。
    李茂春躬身道:“的确如此。末将一路追击李岩至平定州城下,浮尸百里,又建一些战果。这一回见督师,就是想着怎么将这一战的战功报上去呢。上一回无人知晓,不会被小人从中作梗。但这一回,末将委实怕战功流落啊。”
    李建泰站起身,踱起了步子:“你是说徐标?”
    “末将不敢妄议大臣。”李茂春一脸恭谨。
    没有否认,还不就是确认?
    李建泰对这门心思知晓得清楚。只是,要防止徐标在固关作梗,还真有些棘手。总不能让李建泰亲自押运,当个保镖吧?
    “那你打算如何做?”李建泰直截了当问向李建泰。
    “末将希望亲自押运……”李茂春低声道:“面圣于前,道一番督师恩义……此战,足足有一千余首级呢。都在大车上,末将愿意分润六百首级之战功于督师……”
    “好……”李建泰心动了。
    ……
    井陉关。
    徐标最近觉得井陉关有些空荡荡的。
    作为保定巡抚,亲自带兵到井陉关来加强防御,他这个巡抚是做得颇为称职的了。甚至,还要为此错过与皇帝陛下朱慈烺的会见,委实有些太可惜。
    但念在井陉关之重要性无需质疑,徐标也就发挥一下牺牲精神,不再去念叨了。
    唯独最近这些日一连走了好多人,徐标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一开始是麾下的李茂春走了,背着自己打了胜仗不带自己玩。后来是李建泰走,最后连传令的徐焕武等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唯一算得上开心的事情,或许就只有近卫军团的即将到达了。
    “对啊,徐彦琦部的飞熊团很快就会来了。井陉关,即将无忧了罢。嗯,打完这一仗,我得好好收拾一下那李茂春!”徐标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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