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山上的兄弟们最终选了三四百号精壮汉子下山。这一行人不作别的打扮,纷纷都是正儿八经八旗军队的装束。
    马武还愣着,崔英贤倒是骄傲地说起了朋友口中那一回威宁营附近一个满编牛录清剿安平山,结果两百多号人被拔光了衣服的事情。
    梁三山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我这身衣服,就是那一战的斩获!”
    听此,马武顿时笑了起来:“好!那我们就先去威宁营,用着崔兄弟的信符赚一笔建奴的补给,再渡河北上!”
    下了安平山往西,一行人光明正大地在旧威宁营城中里取得了补给。果不其然,这里没人知道凤凰城与九连城发生的事情,甚至,这里的大部分牛录也已经被征集入伍,随多尔衮西征。崔英贤只是拿出了凤凰城甲喇章京古勒章阿的信物说这些是凤凰城派遣来北上的军队就顺利过关。
    崔英贤一个“朝鲜人”,要是没有古勒章阿的信物,他就是说破天女真人也先天带一层歧视与不信任。有了信物,又有身后安平山里那一两百号生女真武士,威宁营上下就是有那心思去猜,也绝想不到会是这般结果。
    若古勒章阿九泉有知,听到自己的信物竟是落得这么一个结果,恐怕也会气得爬上地表大叫吧。
    闲话不提,一行人随后向北渡过太子河,经行官道,过凤集堡经白塔铺,星夜奔波过了浑河后,沈阳也就出现在了崔英贤一行人的身前。
    崇祯十六年九月二十七的沈阳秋雨延绵,下得人心绪惆怅,又有种洗刷一切的清新与宁静。
    或许是朱慈烺一路上消息遮蔽都太好的缘故,沈阳依旧一片安宁,无人知晓四天前五百里外的地方就已经进入了一支敌国的大军,他们士气昂扬,斗志激烈,怀着朴素的正义为死难的同胞复仇,为迟到的正义奋战。
    眼下的沈阳外表是平静的,只是有些地方的人心变得格外地不平静。
    比如佟图赖,这位汉军旗的铁杆汉奸在跟随阿巴泰入关一战中折损不轻,虽然最后处分很轻只是降职,仍旧总领其部,但佟图赖却格外闹心。
    因为,大清摄政王多尔衮西征竟然没带上他!
    当然,一样没带上的还有投降了清军的祖大寿。
    但在佟图赖看来,那祖大寿能和他佟图赖比么?
    佟图赖先祖佟养真为这大清抛头颅洒热血,子嗣部属六十人都为清国做了烈士,是开国功臣。皇太极天聪五年选拔汉人少壮者组成汉军旗,装备新造红衣大炮,也是由佟家的佟养性为昂邦章京,总理汉人军民一切事务。
    而今佟图赖领汉军正蓝旗,一样是八旗汉军骨干,哪里是祖大寿这种拿着投降当骗局逃跑归顺大明的叛将能比的?
    但他想不通,眼下的祖大寿兵权被夺,权威毫无,多尔衮却依旧对祖大寿温言有加,偏偏佟图赖这个铁杆汉奸反而冷漠以待,只是勉力几句让他配合守住盛京,说什么担心朝鲜的明国皇太子。
    佟图赖听了,嘴上万分诚恳,心中却是格外不耐。甚至很是有些后悔听信了那个商人的情报。虽然情报没错,朱慈烺的确登录朝鲜,让佟图赖最终免于章丘一战的重罚,可要是知道得困守盛京,不能跟随摄政王出征,他才不干呢。
    在他看来,摄政王都亲自出手远征明国京师了,那明国皇太子但凡懂一点是事都会屁颠屁颠回去守卫京师。把他这个大清忠臣留在这里,分明就是要错过了此次征伐明国的机会,丢掉无数立下战功翻身的前程啊!
    每每想到,佟图赖都是心中大恨,就连巡视城门的职司也没了兴致。
    上峰松了手,下面的人自然也是随意自如,每日城门照例开关。
    虽然这个时候还有凤凰城与九连城的女真兵进盛京城,那几个守门士兵也不会多想,只是照例收了。
    尤其是那捧着古勒章阿信物的朝鲜人格外懂事会孝敬的时候,几个守门兵更是大方地放行。
    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这些人进入了盛京城以后,在密密麻麻如蜘蛛网的盛京小道之中消失,汇聚到了位于盛京南城各处屋舍院落之中。
    若要穷究这些屋舍院落的主人,却又能纷纷落到一个人的身上。
    此人,便是盛京锦衣卫千户:符礼谯。
    位于盛京城东南角的一处小巷子里,符礼谯正在安抚着脑袋不住转着的猎鹰,从桌案桌案上深红色木盒里拿出一根根牛肉丝喂着。
    就这么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猎鹰也不吃了,安安静静地站着。
    到了这时,符礼谯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猎鹰是锦衣卫盛京驻点与外界的联络通道,要是断了消息,漏了消息,那可就真的罪过大了。
    猎鹰平静了下来,符礼谯也终于可以将猎鹰脚环上抓着的圆筒取出,看到了里面的字迹,又拿出一部《史记》,符礼谯看懂了密报。
    “大军已入,诱清军伏威宁营。”看到这几个字,符礼谯胸口里猛地炸开一阵欢喜,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好半天这才喘着粗气平静下来。
    这时,那猎鹰见主人情况不对,也过来啄着符礼谯,关切地看着。
    符礼谯见了,却是大笑道:“我无碍,我无碍。我这是欢喜了,太欢喜了啊!”
    “千户,大喜事。大喜事啊!”这时,门外一个面目寻常,喜色满脸的男子,大笑道:“大好事啊!”
    “噤声!”符礼谯扯住这男子,道:“冷静些,到底什么事,乐得你这般?”
    那男子笑道:“他们果然来了!皇家近卫军团的先遣斥候队,乔装进沈阳了!”
    “真的?快请!”符礼谯顿时大喜:“殿下刚好也来了一封书信,这却是又有大事要生了!”
    没多久,符礼谯就见到了梁三山、海兰察、崔英贤以及马武等人。
    进了屋子,关了门,声息不透屋外,几人一落座,纷纷喜色上眉,彼此见礼,很快就进入了话题。
    马武说一拍掌,瞧着梁三山与海兰察道:“我说殿下一早就有预谋,布局深远,诸位看,这如何不是?眼下咱们一入城就能顺着殿下给的暗记进入潜伏点,这省了多少事,用了多大力?”
    符礼谯笑道:“殿下下了令,吾辈军人自当全力完成。”
    崔英贤此刻道:“两位大人一身是胆,我们也都知晓了。咱们还是话归正题吧,眼下战事一起,沈阳这般宁静不知声息的时间也是极少了。万事,需迅速行动。”
    符礼谯也知晓了这男子身份,明白是手握着古勒章阿报信的反正好汉,心中佩服,话语也多了几分敬重,道:“崔兄弟说的是。正事要紧,不过兄弟虽然居于沈阳,却还不知晓诸位的情况。不如先说说罢?”
    很快,马武与崔英贤也都各自说起了一路上的见闻与讯息。符礼谯下笔极快,刷刷刷地将消息都记了下来,也明白了几人的打算。
    待众人说罢,符礼谯道:“殿下命锦衣卫派驻其中,为的就是能发挥情报优势。既然如此,此间消息刺探,锦衣卫会竭力相助,成就此番秘密战事!此外,殿下方才亦是飞鹰传令,诱城内清军出城。此番锦衣卫正有一计,与诸位袍泽使出!”
    马武、崔英贤以及安平山众人都明白深处如此狼巢虎穴之中是如何危险,纷纷不由肃然一礼:“为殿下效死!”
    “为殿下效死!”
    ……
    这里没有人是来游山玩水的,交换情报,吃完饭,各自就纷纷开始收拾起来。
    率先行动的是马武,他的受命很简单,就是进入辽地,联合有志于报仇雪恨杀鞑子的汉家义士。当然,大多数的汉家郎都成了农奴,能拿得起刀兵的除了土匪,也就只有城内的汉军旗了。
    唯一让马武担忧的是此行的成功率。固然,如果能够策反汉军旗,有这些职业军队帮助,里应外合攻破沈阳的几率大大增加。可同样,汉人内贼出的太多,汉奸比起建奴更加可恨。马武也明白,此行颇为有些九死一生。
    入城后马武草草吃了东西,出了据点,望着大门,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跟来的梅律唐,仔仔细细地盯着梅律唐的眉目,神情凝重。此时沈阳已经日仅黄昏,照得人影子拉长,颇为萧瑟。
    梅律唐感觉到了不对劲:“大哥,小弟身上哪里出问题了吗?是今早脸没洗干净?”
    “不是……”马武失笑,一旁的金井半兵卫也不由笑出生。
    但接下来的话让几人都笑不出,马武道:“此行恐怕九死一生,我一人生死无足道哉。但我是皇家近卫军团的军人,身负使命,没有完成命令而死,这是失败的军人。所以,这一次佟府,我去,你们不去。”
    “大哥……”
    “队长……”
    ……
    梅律唐与金井半兵卫都纷纷预感不对,出声呼唤。
    马武坚定地摇头,继续说道:“方才符千户说了殿下新传来的将令,思来想去,这任务,正好我去接了,用来试探那佟图赖!今晚,若是戌时一刻前能回来则说明此行还算顺利。我回不了,则说明较为凶险,只要未探听到我身死之事,就说明还在可控。若是建奴大张旗鼓,则说明佟图赖确系铁杆罕见,毫无犹疑,也绝不要多费力气在我一人身上。”
    “可要是我亥时才回……却说明佟图赖另有图谋,要一人深挖,那时你们在有李氏生药铺的那条街的接口留意……情况,恐怕会最大不妙……”
    ……
    “给我换身衣服。”朱慈烺将身上金光闪闪的铠甲脱了下来,换了一身寻常亲卫营的常服。
    伴随着大军的火器化程度越来越提高,骑兵也不需要随时保持战争势态了。一来,穿着皮甲或者薄甲的轻骑兵已经在外围警戒,足够留出给全体骑兵换装的时间。二来,伴随着火器化程度提高,哪怕有伏击战斗开始,也是外围的骑马步兵率先迎战。
    穿了衣服,朱慈烺起了一匹马,随后纵意驰骋,狂奔向北,在长蛇状的行军队列之中,从中军位置狂奔一直到了先锋刘振的身前。
    这时,朱慈烺回望着身后长蛇神龙一般的大军队列,看着一个个敬仰崇拜的目光,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京师的压力……也真是有些大呢……”朱慈烺不由地回想起了京师之中传回的那些书信。
    这是谢洪运在凤凰城开驻兵站后第一份传来的后方情报。
    可就是这么一份情报,上面的内容却是让朱慈烺愁肠不已。
    那是京师危急的讯息……
    京师,乾清宫。
    “陛下,歇息会儿吧。”王承恩看着朱由检红肿着眼睛,心疼地说了一句。
    朱由检微微摇头,却是没有再继续批复手头批复不完的奏章,而是看着案头上被放在最上头的几封奏章出神了。
    见此,王承恩反而松了口气。他委实是担心这位大明皇帝的身体健康。自从山海关吴三桂投降,唐通部全军覆没后,朱由检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了。
    因为,这大明京畿的防务,也委实一天比一天差了。
    多尔衮率兵号称五十万进发大明,虽然大家嘴上都说多尔衮肯定撒谎,就那么十几万的兵,可十几万的强兵啊,还有吴三桂投降的关宁军,这妥妥二十万的实数,如何不让京师上下心中仿佛大山一样压着?
    要不是陈永福部六千人星夜入援京师,着实威武不凡,让众人稍稍安定,恐怕这京畿之内已然慌乱如没头苍蝇了。
    对于朱由检而言,外贼的确难平,可更加让他棘手的,还有这大明的内事。
    比如……
    那个他指挥不动,跑去了朝鲜的皇太子!
    “弃君父不顾,东宫失德……”
    “顽固人伦,坐待神州陆沉……”
    “野心勃勃,奏请严查……”
    “朝鲜小国,如何比拟京畿安慰……”
    朱由检放下奏章,站了起来,忽然觉得有种头晕目眩,一头栽倒下去,只听得到耳边王承恩不住大呼:“圣上……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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