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红娘子在高处上看着两方接战。
    左右两侧的火铳兵不断打出铅子,将中间最为密集的壮勇一片片打落。而最中间,密集的长枪不断攒刺接战的壮勇。
    这样的攒刺,让握着长枪的红娘子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这长枪用料,怕是一杆得要五两银子!至少是夹钢的枪头,那枪杆,更绝不是寻常的木。至少一丈长的枪,这要多贵的树?”
    一旁,潘勇忽然惊呼道:“第二队压近了,距离官军的火铳兵只有三十步了!”
    众人齐齐望过去,果然看见第一队只是刚刚接阵就已经被打残。
    这对于壮勇身后的党守素所部而言,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因为,第二队上千壮勇开始吼叫着,加速冲了过去。
    “拿回一根火铳,升骑兵!斩官军一人,荣升百人队长!”第二队的身后,十数骑士纵马高喊。
    他们的身前,上千壮勇果然已经靠近火铳兵。
    张永看着手下两百余名火铳兵,道:“预备队,上,开火!后退装弹!”
    三十步外,五十余杆火铳被立了起来,一阵开火后。官军左右两翼顿时开始后撤。
    更加让红娘子眉头猛地拧紧的是……
    又是三排官军挺着长枪,在左右两翼数百火铳兵后撤之后,挺身而上,挡住了闯军壮勇的追击。
    眼看着又是上百杆锋锐的墙头划破无甲的皮肤,升腾起了一处处血雾。
    红娘子指着军阵道:“现在,官军将自己的军阵摆开成了一个半圆,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一波至少三百人从未动摇过的生力军。”
    这意味着,即使闯军壮勇再付出数倍的兵力与双亡从两翼绕开保卫过去,也会发现,他们要依旧无法动摇官军的军阵。
    而现在,第二波冲上去的闯军壮勇又一次被杀溃。而眼前的官军,依旧没有动摇的迹象!
    忽然……
    潘勇微微叹气道:“火铳兵装弹完了。”
    “这只有不到八十息的间隔……”红娘子喃喃着,他看到左右翼枪兵重新朝着身受重压的中部移动的时候,轻叹了一声:“这一波又废了。”
    此刻,莫高冷漠地率领着第五波壮勇朝着战场进发。
    尽管……面对至少两倍于己的壮勇,官军依旧未见到力竭的趋势。
    看到这里红娘子转身离去。
    她绝不会以为这这八千流民壮勇还有机会冲散官军的军阵,这是党守素用来消耗官军士气、体力的办法罢了。
    只是眼下的情况来看,但就是这么一个目标,闯军恐怕也无法达到……
    闯军迎来了一个硬骨头。朱仙镇之战,绝无可能复制。
    在没有任何一方要决战的情况下,党守素的此举不过是徒劳。再没有任何一方要决战的情况下,这一战后很快就会陷入僵持。
    “红娘子……”就当红娘子看着战局发呆的时候,带着红娘子亲卫的刘燕儿凑到了红娘子的身边,轻声道:“来了个姐妹,说要见红娘子。”
    红娘子微微皱眉,有些不解:“是谁?”
    “苏凤儿……”
    与此同时,当朱慈烺处理完了军务后,旗舰里,又来了一个举动精干的男子。
    只见张镇不疾不徐,神色严肃地对朱慈烺道:“大人,属下已经带刘泽清试探过了。军中对刘泽清的出现并无其他反应。家丁营统领刘奎夺马而走,刘泽清也没办法继续发放饷银。为此,山东镇的家丁营实际上也是人心散尽。大人打乱了编制后,这些人都不再认刘泽清了。”
    朱慈烺点点头:“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张镇闻言,顿时一礼退下,没多久,一个豹头环眼的男子脚步缓缓,目光呆滞地走了进来。
    朱慈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尽管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了还是不由轻叹道:“刘军门变化有些大呀。”
    朱慈烺的身前,自然就是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了。
    而此刻的刘泽清,的确是堪称变化巨大。身形容貌依旧没有几分改变,但没了精致威武的山文甲,没了一镇总兵官大权在握的心气……而今的刘泽清,就是丢尽乞丐堆之中都看不出什么变化!
    朱慈烺可以看得出来,今日刘泽清来见朱慈烺,显然手底下还是有人给刘泽清拾掇了一下的。至少,没有满脸络腮胡子,也是没有疯长散发着奇怪气味的头发。再加上一身干净的素淡短袍,好歹没有直接带过来一个乞丐模样的刘泽清过来。
    毕竟,现在的刘泽清还是山东镇总兵官呢。
    虽然……已经是一个事实上被朱慈烺夺取全部权柄,更惶惶不可终日,随时可能被以逃兵之罪问斩的阶下囚!
    刘泽清可是知晓,刘可成与阮应兆这两员刘泽清麾下大将都已经被朱慈烺问斩了的。
    一想到鬼头刀下人头落,这酷暑天里,刘泽清依旧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让他直接打了一个哆嗦。
    双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朱慈烺,刘泽清眼中藏着恐惧。
    刘泽清半生戎马,真正逼急了未必没有横刀一死的决心。但人这种动物,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若是真的知道自己必死,恐怕就会变得格外平静,无论是慷慨赴死,亦或者屈膝求饶,这决定做下来总归是干净利落,不会让心中七上八下的。
    但刘泽清虽然被朱慈烺拿住了逃兵之罪的罪证,却一直没有对刘泽清宣判。这种引而不发,悬而未决的状态让刘泽清一颗心七上八下,久久难以平静。一会儿是想着跟着部将刘可成等人而去,一会儿又是祈求能够侥幸逃命。
    这种折磨,更加让刘泽清感觉痛苦。
    偏偏,被软禁后的刘泽清只能呆在狭小封闭的房间里,无论如何哀嚎都无人搭理,不管是求饶还是怒吼,他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这个时候,刘泽清算是彻底感受了一番无权男儿阶下囚处境。
    于是,尽管朱慈烺并未动用刑罚。但此刻的刘泽清却是神情萎靡,双目失神,仿佛浑身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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