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笑,朱慈烺面上跟着笑,心中却是微微的不自在。良禽择木而栖,这是将我视为驱使的禽兽么!
    “谢孔照磨提点!”朱慈烺应下,心中冷笑起来:“京派土著胥吏被自己一顿耍的团团转失了士气,的确再无威胁。但这么早就觉得高枕无忧了么?”
    想到林谷重王锐那番炮灰威胁论,朱慈烺沉住气,走向陈皋文的公事房。
    千里之行,最后一步,决不能最后关头掉链子!
    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到了公事房,朱慈烺见到了陈皋文。
    果然,一堆账册在公事房里散乱地摆着,陈皋文正在收拾。
    朱慈烺见此,跑过去收拾起来。
    有人分担,陈皋文也乐得如此,眼中带着满意之色,待朱慈烺忙完了,对朱慈烺道:“你之前刚入户部,我也不好给你分派职司。现在,五军营右哨之事已毕,有你这功勋在,不仅我很满意,同僚也都会服气,这个时候我再给你寻一个好归属也就理所应当了。嗯,往后你入孔田麾下。”
    “是,谨遵管勾教诲。”朱慈烺应下,又道:“敢问管勾是否要将这些账册全部送到余主事处?属下也有一把子力气,愿为分担。”
    陈皋文先是微微皱眉有些不愿,这账册之事历来都是最为机密,最为紧要的事情。虽然这里的账册都是他验查过,精心修饰的。尤其五军营右哨,更是他亲自主持。每次账册覆核完毕,更是他亲自交到值守的户部主事处,或者直接交到云南司郎中南云吉那。
    不过,朱慈烺刚刚带着投名状投过来,如此殷勤努力,他也不好打击人心。
    况且,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这样的力气活,让手下做也无碍。难道还担心他在满是浙人的户部里把账册偷出去?
    想到这里,陈皋文觉得自己实在太紧张了。眉头缓缓舒展下来,应下:“嗯,好好做事,去吧!”
    朱慈烺应下。
    待朱慈烺离去后,按着屁股喊疼的原器和矮瘦的孔田走来。
    看着朱慈烺离去的方向,原器道:“管勾大人真打算用此子?”
    “可用不可信。毕竟不是自家人!谁知道京营的账册里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手尾?”孔田接过话。
    陈皋文瞥了一眼孔田,有些不满道:“京营之事是我亲手主持,能有什么事。”
    孔田闻言,顿时讪讪。
    但很快,陈皋文凝眉一想,道:“莫要太多疑,也莫要觉得我的手尾是那么好做的。就算京营上还有什么事,也都会尽数让他顶上去。若是无事,打磨几年,平时用用,给他一点富贵也无碍。毕竟人才难得。”
    “管勾大人高明!”原器一副被点醒的恍然大悟模样。
    一旁的孔田也是干净跟着道:“管勾大人妙计在心,小的懂得,胜读十年书啊。”
    陈皋文微微抚须,享受着属下的马屁。
    与此同时,依旧推着方才找来的独轮车,朱慈烺走向了户部官署更深处。
    朱慈烺在户部衙门呆了十来天,大体对户部各处都熟悉了。
    今日推车独轮车,一路上各家胥吏看着朱慈烺,都已经明白,此人已经进了浙人的阵营。
    不少人上来打招呼,朱慈烺也是一一应下。
    要是有人问朱慈烺去做什么,朱慈烺就答:“奉陈管勾之命,将账册交至云南司郎中南云吉处。”
    有熟悉云南司的就纳闷道:“今日不是余主事当值么?”
    朱慈烺就摇头:“属下也不知,只是谨奉命令,不敢有所疑问。要不,前辈先去询问管勾,晚辈且候着。”
    那名纳闷的司计顿时皱眉摆手,朱慈烺搬出了陈皋文,谁敢二话?
    朱慈烺低头前行,心中暗笑。
    不是陈皋文有想法,是朱慈烺有想法。
    南云吉的地盘很快就到了,作为户部云南司郎中,南云吉的地位比余主事要高得多,他所在的公房也是在户部尚书侍郎附近,离着更近。
    朱慈烺推着独轮车使向了一间间公事房。
    越过一个个主事、员外郎、郎中的公事房,到了南云吉所处的时候,朱慈烺依旧继续往前推。
    前方是户部右侍郎王正志处,朱慈烺依旧往前推。
    到了,朱慈烺停门前,这里是新任户部尚书傅淑训的公房。
    推车入内,旁人见朱慈烺一身乌色公服以为是公务,并未阻拦。
    朱慈烺一直从外间推进到了内间公事房,见到了端坐在堂上的户部尚书傅淑训。
    这是个面色白皙,六十上下的老年文人。看起来保养得很好,发色留青,身板硬挺。只是精神状态不佳,甚至有些黑眼圈眼袋。显然履职户部不是个轻松活儿。
    朱慈烺突兀地将独轮车推进了户部尚书傅淑训的堂前,这时候,一旁办公的幕僚胥吏们这才发现,纷纷都惊呆了。
    “你是何人,到此处作甚?”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司务厅管勾费继宗疑惑道:“好像是云南司的秦侠,你不在云南司做事,到这里做什么?”
    朱慈烺不说话,直视着傅淑训,道:“请大司农将旁人清退,我才好说话。”
    说完,朱慈烺一拍账册。
    费继宗猛地想起了什么,大喊道:“来人,将此獠拿下,胆敢闯入司农公事房,先拷问再说!”
    傅淑训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当下就下了决断:“你们先出去!”
    那认出朱慈烺的胥吏还想说什么,傅淑训却直接一挥手,根本不容置疑:“都出去,本官自有决断!”
    场内只剩下了朱慈烺一人。
    朱慈烺笑眯眯地看着傅淑训,虽只是一介胥吏,面对大明正二品高官却从容平常,自信昂然,仿佛见到的只是寻常老翁一样。
    只听朱慈烺声若金铁相击,铿锵有力地道:“小生今日来,为解大司农财计之困!”
    朱慈烺说罢,不等傅淑训开口回答,便抢声喝问:“大司农。松山一战,副将焦埏战死、巡抚邱民仰及总兵官曹变蛟、王廷臣战死……战兵伤亡,岂止于十万?此一战败,户部准备好了抚恤之银否?”
    “辽东尽失,则京畿忧虑。再集兵马,则新军粮饷齐备否?
    “二月已尽,京师百官俸禄折宝钞是五成,还是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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