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连忙过去扶住朱由检,一扶,朱慈烺却感觉朱由检的体重竟是轻的如纸一样,他一个少年竟然扶住了一个近一米八的中年男子。
    扶住了朱由检,朱慈烺拜下请罪。
    崇祯扶他起来,力道很沉,尤其抓得紧,抓得朱慈烺双臂生疼。
    朱慈烺目光望过去,崇祯的眼神疲倦开始褪去,一种朱慈烺熟悉的坚定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正是这样的坚定让崇祯从天启皇兄手中接过了一个国事糜烂的大明,让他奋起决心扫平这个世界的污垢,铲除阉党,涤荡人心,意图做大明中兴之主。
    正是这样的坚定让崇祯在国事一日日糜烂之下依旧宵衣旰食,辛勤处理国政,试图将从兄长手中传承下的大明江山一点点从泥潭里拖出来,尽管结局却让崇祯坚定的心一点点被污秽的沼泽淹没。
    正是这样的坚定,在边城大员尽皆投降的两年后,让他绝望地走上了煤山,留下了“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的遗言。
    这是一个勤勉负责,心怀天下的皇帝。却也是一个生不逢时,难挽倾天的悲情殉道者。
    现在,新的朱慈烺来了,他的命运还会重复吗?
    殿内沉寂了一会儿,却并不显得沉闷,一道让朱慈烺心怀激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烺哥儿,你说得好。朕身为天下臣民君父,岂能抛下祖宗基业。抛下视我为君父的臣民?自太祖起,大明皇帝,不称臣不纳贡,无和亲之屈膝,亦无割地之国耻。天子卫国门,君王死社稷!烺哥儿,这天下,断不会被蛮夷占据!你身为太子,其他祖训可以不顾,这一条,给我朱家子孙,一代代传下去!”崇祯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恢复了中气十足的模样。
    听到这里,朱慈烺心中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使命在传承,一种万钧般的责任纳入了心怀。
    这天下,既然享受了第一等的尊贵,那便承担其第一等的责任。
    朱慈烺的目光清澈,回应着崇祯,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儿臣谨记父皇教训,九死不悔!”
    “好!”朱由检心下畅快,罕见地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只是想起方才要处理的政务,朱由检不由蹙眉起来:“烺哥儿。你方才说的内寇之事我并非不知,福王死在洛阳,朕……只是流寇难剿,耗费更甚。眼下朝廷拿不出钱粮就驱使不了兵马,辽东之事尚且困难,剿寇之难更甚。至于开源加税之事,朝臣反对尤艰,辽饷已然沉重,再加税百姓,我心中有愧。故而,眼下左右艰难,钱粮,无处来啊!”
    “父皇,儿臣翻阅杂书,记得有一个故事。百姓家如果遇到饥荒,有经验的农人便会到处挖田鼠的坑洞。因为这些田鼠平日偷藏百姓米粮,积年累月数年,一旦挖出,往往有数石之多。故而,想去户部为吏为父皇扫荡国库之硕鼠。”朱由检目光定定:“大明富有四海,子民亿万贡纳税赋,却不能满足边疆之需。天下每年三千万石田赋,硕鼠手中便拿去一半之多。不除硕鼠,大明便是一个流血的巨人,总有一天会流干鲜血,再无生机!儿臣无练兵之用,父皇亦无以支撑战事。”
    朱由检目光冷冷:“太子是说李侍问?”
    朱慈烺摇头。崇祯用人多疑,心急难耐,内阁部寺大臣一茬茬换。但朱慈烺李侍问并无坏的观感,也无深厚了解。而且,他可不是来打落水狗的。
    “父皇,而今在深宫,对于朝中大臣贤与不肖并不了解。深宫九重,何以知晓黎民庶务?只是因为而今若要立军,便免不了请饷。故而,一为庶务二为军饷。儿臣自当入户部一趟,便是锄不了硕鼠,也不能在身边养一堆硕鼠!”朱慈烺掷地有声道。
    朱由检还是微微皱眉:“太子之身为一胥吏,荒唐,实在荒唐!”
    朱慈烺朗声道:“我劝父皇重抖擞,不拘一格使人才。既然具是大明臣子,只要有能或贤,父皇何须以门户之见使臣民离心?”
    “不拘一格使人才……”崇祯看着朱慈烺年轻的模样,无奈道:“罢了,就当让你出去散心罢。烺哥儿,你去找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化雨,他是曹正淳胞兄,入户部之事我会命让王承恩小心着办理。”
    说完,崇祯顿了顿,又说道:“此次大殿之上,你太鲁莽了。清议大臣之中,只怕多有纷扰。我会让人传出话,就道是你在宫中养病安歇了。如此,宫外也不要想着以太子之身招摇。如果有事,你还是入宫先习政务。”
    就连崇祯也不看好自己,朱慈烺一阵失望,但他没有多说,只是行礼应下。
    回到慈庆宫时,朱慈烺看见了显然等候多时的周皇后的贴身女官琳琅。朱慈烺让大伴司恩收拾了几件常服,一件小太监的衣服,以及一些零碎银子大概一千两,这是他的私房钱。收拾完了,朱慈烺便跟着琳琅去了周皇后处。
    周皇后挥退了宫人,便让贴身内侍将消息传出去,道是太子此次一番言论着实触怒了崇祯皇帝,周皇后担心得紧也不放太子去慈庆宫一个人住了,让太子在离着皇后更近的钟粹宫重新住下。就连宫人也全部换了新的,嘴巴劳的。对外声称,就是养病了。
    此言一出,倒是平息了一干御史言官的愤怒。
    他们着实觉得太子此次实在是不符合国之储君应该有的言行举止。不少人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好好上一番弹章了。
    对于以骂天子为荣的清流而言,紧抓太子的教育问题同样是他们责无旁贷的义务。
    至于太子能解决现在的财政问题,甚至能解决边疆的问题?
    谁会信?
    一个区区十四的幼童而已。
    哪怕是太子,自幼被圈在深宫,能做得什么事情?
    而且还是个上来就得罪人的愣头青。太子如此激进之语,就连东宫中人也是议论非非。再加上朱慈烺自己承认了病重之事,谣言之下,已经有人说朱慈烺是烧坏了脑子,果真变得愚笨鲁莽了。
    “没了太子的龙皮加身那又如何?试看今日大明风云,为我如何激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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