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翎看见自家楼下站着个人,以为是闫梨。两人也算是同患难过的交情了,自从知道她养母出差她一个人住,放假以来闫梨就时不时来她家睡一晚。结果仔细一看原来是赵绒芝。
    她有段日子没见赵绒芝了,还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其实有蕾妮照顾她日常生活,她想起她和克丽丝的频率都有所减少。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她来看她:“赵阿姨。”
    她“哒哒哒”跑上前,发现赵绒芝状态不太对。赵绒芝表情转换得太快她来不及辨析她就像之前一样和她打招呼了。
    慢她一步的蕾妮提着她们刚采购的果蔬零食,慢吞吞转出小道,来到两人面前。
    赵绒芝犹疑道:“这位是……”
    “你好,我是这孩子的临时监护人蕾妮。”蕾妮主动自我介绍。
    “啊,你好,我姓赵是……”赵绒芝顿住了,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呢?无论是阿姨还是亲生母亲,在这种情况下都显得如此尴尬。
    蕾妮热情地握住眼前这位女士的手一顿摇:“原来是赵女士,您好您好。上楼喝杯茶吗?”要是卢水星没有驴她,眼前的女人就是她的饭票二号了!干一份活拿双份工资,这好事谁不抢着要!给她蕾妮撞上了,嘿;-)
    蕾妮火速邀请赵绒芝上楼喝杯茶再走。这些人情世故的小把戏她蕾妮学得可溜了,先把人请上楼喝茶然后就能顺理成章聊天了。
    她的过分热情把赵绒芝冲得一愣一愣的,竟然就这么被蕾妮拉着上了楼。
    蕾妮快乐地就想把人往自己租的那间房间拉,好在周玉翎及时制止了蕾妮:“蕾妮姐,我家是那个门。”她指着蕾妮对面的门户,那才是她家。
    “啊?哦哦,不好意思,我有点左右不分。”蕾妮口头上是这样解释。
    ……
    蕾妮忙前忙后热情得狗腿地给赵绒芝煮水沏茶,又留她晚饭,赵绒芝却之不恭只能接下。
    蕾妮进厨房做饭,赵绒芝和周玉翎相伴坐在客厅,厨房里,蕾妮时不时扬声和她们讲话,倒也不算疏忽也不至于让各自感到无趣。
    赵绒芝捧着蕾妮递给她的茶杯,杯中热茶的暖意一点点传进她麻木的心间。“你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周玉翎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澄澈,照出她此时的脸色。
    赵绒芝看着自己不做反应,周玉翎以为她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于是又道:“有不开心的事情的话可以对我倾吐的,我同学说,她妈妈不开心就会把导致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告诉她。”无论她愿不愿意听,她听了开不开心,她妈妈都会讲给她听,而她就向她们吐槽她妈妈。
    不知道周玉翎话中哪个字眼刺激到了赵绒芝,赵绒芝放下茶杯,把周玉翎抱在怀里。一阵鼻酸的呼吸,周玉翎双手环住她的后背,良久,赵绒芝吐出一口漫长的气息,拒绝了周玉翎:“不可以。”
    “每个人都会遇上自己不开心的事,大人有大人的烦恼,孩子有孩子的烦恼。烦恼是令我们不开心的心灵负重。向别人倾吐烦恼则是邀请别人分担自己的心灵负重,要找‘大力士’才行。孩子可以找大人分担自己的心灵负重,但是让孩子分担大人的心灵负重那就是欺负孩子了。”认回女儿周玉翎的路上她再叁吃瘪,初时强取豪夺的争抢心受到打击,打着循序渐进的主意和周玉翎亲近,培养感情,伺机透露真相。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参与进周玉翎的生活,时常对着她的笑颜,她琐碎的快乐絮语。她日渐意识到一件事:真正的爱惜孩子,怎么可能愿意打破她原本快乐的生活,而令她变成一个不快乐的孩子。而强行让她“认祖归宗”,把自己遭遇的自己都痛苦不已的事倾倒给她的行为,无不是在伤害她,以一己私欲吞噬她的快乐——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绝不愿做的——她放弃了将她带回周家。
    赵绒芝松开怀抱,周玉翎依旧定定地看着她,赵绒芝逃避似得躲开她的目光。
    蕾妮欢快的“开饭”喊声打破了客厅漫涨的某种情绪。
    饭间,蕾妮几次试图挑起话题,得到的回应零星而干瘪,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赵绒芝情绪不太好,暂时偃旗息鼓专心吃饭。
    赵绒芝临走时蕾妮再叁挽留做足功夫,生怕赵绒芝下次再不来了的模样。赵绒芝此时亦收拾好了自己外露的情绪,友好地告别了她。
    夜里,蕾妮要回对门自己的出租屋,周玉翎拉住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请教道:“怎么样才能在一个人不愿意告诉你一件事,而你又没有除她以外的人可以了解的时候知道她隐瞒你的事情呢?”
    “那是你经常接触得到的人吗?”蕾妮问。
    周玉翎认真思考回忆了一下,摇头。
    “要了解某个人隐藏的秘密至少要经常接触得到才行。”
    “啊——”周玉翎脸皱起来。蕾妮“扑哧”一笑:“好了,早点睡觉吧。”
    周玉翎扭捏着不肯,勾手指要蕾妮附耳过来,蕾妮好笑地照做了。周玉翎就着蕾妮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蕾妮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时而震惊时而惊奇,皱眉又松开。待周玉翎讲完,好一会儿,蕾妮才一脸郑重地颔首:“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么我就尽力帮你做到了。”
    周玉翎面上的愁云这才悉数散去,她竖起小指:“说到。”
    蕾妮勾住她的小指:“做到。”
    ***
    老旧的叁层房屋,外表朴素凋败,内里却是别有洞天的幽静,后院种满生机勃勃的花木,内室装修精简不适典雅格调。
    井彤和那晚带回来的一群女人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吃用都靠井彤手机下单买。
    与其她人由浮躁转平静的心情相反,一直见不到容小雨人影的她逐渐维持不住平静,变得烦躁胡思乱想起来。
    容小雨那天把她们放到这儿,留下井彤让她等其她人安抚好她们,主要是那天她最后带出来的丁以竹。井彤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丁以竹当时的情况着实吓了她一跳。
    移到有灯的地方她才看清浑身都是血的丁以竹。不夸张,井彤给丁以竹清洗身体做了好大的心理准备,大半程没敢睁眼,就怕这血是丁以竹身上哪个伤口出来的。
    丁以竹隔天醒来竟好似完全丢了自己前一晚的记忆,井彤旁敲侧击打听不出她究竟哪弄的一身血,都不是她自己的。
    就在井彤忍不了要想办法找容小雨的时候,容小雨终于出现了。但她打扮不同,穿着黑袍戴面具,显然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真实身份。
    听说救命恩人出现,二十几人挤挤挨挨地一齐聚在一楼客厅。容小雨话不多,开门见山地问过诸女休养得如何——没错,井彤对她们的说法就是有好心人救了她们,让她们暂时在这里修养几天。
    得到零零星星“过得不错”的回应,她就直截了当给了她们两个选择:一是接着在这里住几天然后离开,回家或是其它都行;二是留下来为她工作。两个选择分站左右。
    众女面面相觑,有人鼓起勇气走到代表离开的那边,其她人纷纷有样学样往离开的那边聚拢过去。丁以竹犹犹豫豫也要往那边走,容小雨这时又开口了,意有所指道:“手上沾过血的只能留下。”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惶恐的情绪在她们中传递,几个没选择的女人快步加入了“离开”的群体。早一步走到留下那边的井彤举起双手:“我没有,不是我哈。”丁以竹站在客厅中间,进退维谷,低着头,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向自己,她手心攥紧难以动弹。
    “好了,选择离开的可以回房间了,没选择的几个默认留下,换身衣服跟我走吧。”女人们作鸟兽散,不敢多做停留。
    “你们叁个以后就跟着我做事了。”容小雨通过变声器发出声音是机械式的冰冷。丁以竹这才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站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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