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吐?”老板阿明走过来,看着趴在围栏边吐得五颜六色的韩小北,不解地问庄严:“难道我做得很难吃?”
    说着,也不客气,拿起一副干净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大嚼特嚼起来,然后小眼睛一闭,万般享受地半闭着眼,陶醉地“唔”了一声。
    然后说:“没问题,完美!”
    “是挺完美的,火候十足,爆炒恰到好处,锁住了里面的肉汁,很完美。”庄严赞成阿明的判断:“不难吃,我觉得挺好。”
    曾建看着韩小北,似乎也瞅出点端倪来,他不由得反过筷子,用另一头去翻碗边那些骨头。
    越翻,越觉得不对劲。
    他忽然发现,自己吃了一整晚,却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
    “我说……”
    曾建问庄严:“那是什么肉?”
    庄严问:“你说的哪一盘?”
    曾建伸出手指,艰难地指了指中间最大的一盘。
    没等庄严回答,老板阿明立即操着一口粤味十足的普通话,大声道:“山鼠啊!”
    “山鼠?”曾建的眼睛登时圆了,似乎还不相信听到的话,又问了一次:“什么是山鼠?”
    “山鼠山鼠,就是住在山上的老鼠啊!鼠分很多种,城里的老鼠不能吃,山鼠、田鼠、竹鼠都能吃。”说得理直气壮的老板阿明指着方大宝说:“他专门挖过来的,刚好有一窝,老豆老母大佬细佬家姐都在里面了,用我们的话来说,一家人最重要就是齐齐整整嘛……”
    说着,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那盘老鼠肉。
    “我艹!”
    曾建蹦了起来,椅子都摔在了地上。
    “呕——”
    和韩小北一样,他也跑到了围栏边狂吐。
    其他人,除了早已经知晓的方大宝之外,其余人早已经一头冷汗。
    赵富贵鼓起勇气,说:“这盘是蛇……这盘是老鼠……”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一盆自己没弄明白但是又吃得最多的菜上:“这盆是什么!?”
    “四脚蛇。”老板阿明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谈论一盆莴笋:“我们这边又叫猪仔蛇,肉不算多,所以我做成椒盐了,下酒最好,怎样?味道好不好?”
    赵富贵的脑子里,一时间爬满了那些土褐色略带金黄的四脚蛇的模样。
    数秒后,他和其他几个战友尖叫着冲向了围栏边……
    阿明不解地看着这些趴在围栏边狂吐的兵,侧过头对庄严和方大宝说:“他们真是不懂欣赏……”
    方大宝咧嘴笑成了花儿,说:“对对对,真浪费!”
    说着,伸手到庄严面前,说:“还是咱们两广的比较有共通点。”
    阿明走到那一排弯腰狂吐的兵身后,说:“你们当兵的,还这不敢吃,那不敢吃,很丢脸啊!这么多年,海防前哨那里换了那么多个连队,到最后都习惯了这里的伙食,又不是毒药,怕什么啊,大补呢!这东西,比海鲜都贵!”
    赵富贵吐了一口,抹了抹嘴,回头对阿明说:“不行,我一想到那些……”
    话没说完,哇一口又吐了起来。
    庄严扭头对韩小北他们说:“往后每个礼拜,来这里一次,我请客,就当做是一项训练,咱们是野战军,在野外如果没有食物,那是什么都得吃的,你们没有任何的借口挑食。”
    说完,走到了韩小北身后,拍了几下他的背,说:“蛇和老鼠不可怕吧?你看,你都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去了,你刚才如果不知道那是老鼠和蛇,现在你觉得你还会吐?我想你会觉得非常好吃,还会将碟子都舔干净,说到底,蛇也好,老鼠也好,都不过是心理关,过了就没事了。”
    韩小北哭丧着脸,说:“班长,我能不能用五公里换一次免吃这些东西的机会?我实在……接受不了……”
    庄严不容商量道:“不行,你以为你想免就免啊?你知道一桌这菜得多少钱吗?要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胆小鬼,要不是当了你们班长,我犯得着吗?给你们吃你们还嫌弃,我要是在连里喊一声说请客吃这个,五分钟内就能摆上五六桌。”
    想想又道:“你要不吃也行,哪天你不怕蛇不怕老鼠了,我就不请你吃了。”
    韩小北摇着头,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从那天开始,在庄严的任职期间,三班每个礼拜都要去一次明记,每次都要点蛇虫鼠蚁,只不过,是换个炒法而已,也许是椒盐,也许是酱爆,又或者红焖,再不济就扔汤里,炖成了汤……
    除了老家本来就有吃这些野味风俗的方大宝之外,其余人全都吃得心惊肉跳,比吃药还要难受。
    在庄严本来的预测中,韩小北是最难穿过心理关的人。
    可是没想到,他却是最早的一个。
    事情的起因庄严也是多年后才知道,在三班第一次吃完蛇虫鼠蚁宴那天后的一个礼拜,某天晚上,庄严被叫到了连部。
    他和张建兴之间的一番对话,成了整件事的关健。
    “连长,找我有事吗?”庄严走到张建兴的面前,敬了个礼。
    张建兴坐在办公桌后面,在训练计划上划了几笔,然后盖上钢笔帽,指指前面的椅子。
    “坐,是有些事要找你谈谈。”
    说完,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放进抽屉里。
    庄严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关于上次射击。
    于是道:“连长,该不是为了上次实弹射击的事情吧?”
    张建兴弯着腰在文件柜里放文件,听到庄严问起这事,稍稍怔了怔,回头对庄严说:“有关系,可又不完全是。”
    终于放好了文件,张建兴直起腰,拿起烟点了根,将烟盒朝庄严面前递了递。
    庄严摇头,笑道:“我戒了。”
    “戒了?”张建兴又是一愣,旋即笑了笑说:“好事,我也想戒了。”
    喷了口烟,他说:“找你来是谈谈三班的人员安排,想听听你这个当班长的意见。”
    “人员安排?”庄严愕然道:“连长,你该不是又想给我加插什么鬼神仙兵吧?”
    张建兴摇头道:“庄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难道你觉得我专门让你带一个烂班,什么兵都塞给你是因为对你有意见?”
    庄严尴尬道:“没没没,我个人没这个意思。”
    张建兴点头道:“没有就对了,我对事不对人。另外,不是给你安排新人,是给你减负。”
    “减负?”
    庄严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减负”二字的意思实在可以有多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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