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出来,贺一鸣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呢?主子爷藏的那么深,别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叶白汀眯了眼:“我不但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还知道更多,今日与你见面,是给你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你好好想想,要不要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贺一鸣垂着头,没说话。
    “以先帝遗落民间的皇子为名,暗自经营党羽,行造反之事,这是什么罪名,你该知晓。”叶白汀伸手执壶,给自己续上一杯热茶,“而他藏头露尾,至今不敢正面出现,只敢在暗处悄悄宣扬‘三皇子’名号,连个‘王爷’都不敢自封,宁可一直称皇子,听着和皇上差一辈了也不在乎……他的胆子似乎也不怎么大呢,保不了你,也保不住别人。”
    贺一鸣也不是全然愚蠢,还是有点小心思的,心下一转,冷笑一声:“有什么关系?你们既然知道三皇子的存在,就该知道我对他来说很不一般,不管我说不说,你们都不会伤害我——毕竟我的命,很重要啊。”
    叶白汀一脸怜悯的看着他:“你在开什么玩笑?诏狱住了一天,就让耗子把脑子啃了,忘了耿元忠了?”
    贺一鸣:……
    他强行给自己挽尊:“他知道的哪如我多?他只是结识三皇子手下的时间早,从未见过三皇子本人,被分派的任务只是操纵大考舞弊,其它事都同他无关,真正距离核心近的,其实是我。”
    叶白汀晃着茶盏:“这么说,你见过三皇子了?”
    贺一鸣:“当然!”
    “很多次?”
    “非常多!”
    “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你撒谎,”叶白汀眯眼,“你最近几个月见的人,全都是有名有姓,有底可查,根本没有所谓的三皇子。”
    贺一鸣怔了片刻,怒火中烧:“你监视我!”
    叶白汀微笑:“所以还是不要说谎的好哦。”
    贺一鸣:……
    叶白汀:“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有见过三皇子?”
    “见过!”贺一鸣冷笑,“你若不信,尽可去找耿元忠对质,看我有没有说谎!你也别想套我的话,我绝不会背叛三皇子,不会告诉你们他的事,也不会画出他的画像让你们搜查!”
    “耿元忠啊,”叶白汀指尖点了点桌面,“你这么讨厌他,是因为他摆了你一道?”
    贺一鸣嗤笑:“他只不过算计了我这一回,丢的还是他表侄的命,我抢他的东西更多,一点都不亏。”
    “所以你们这个组织里,谁拳头大,谁说了算,规矩是强者定的,你抢了他的东西,不是你不对,是他实力不济,活该,对么?”
    “弱内强食,自古如此!”
    “可我瞧着你,可不像凭实力,”叶白汀视线从他身上打量了一遍,明明神情平静,却让当事人感觉很羞辱,“不够聪明,脸也不够好看……”
    贺一鸣铁青着脸,哪怕是跪着,下巴也抬出了傲慢的角度:“我们的组织,你懂什么!”
    “你果真在三皇子面前很受重用?”
    “自然!”
    “你觉得是因为你优秀?”
    “除了优秀,还能是什么?”贺一鸣相当自信。
    “真的?”叶白汀视线怜悯,“你真的这么以为么?”
    贺一鸣本想点头,但又觉得在对方这样的眼神里,承认这个好像很低级,承认了就证明自己不够聪明……
    他没说话,叶白汀就又有话说了:“你看,你自己也在心虚不是?难道不想找到这个答案,不想知道是为什么?我可以帮你……”
    “用不着。”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
    贺一鸣没有说话。
    叶白汀又问:“三皇子现在年纪几何?身在何处?”
    贺一鸣还是不说话。
    叶白汀便转了方向,问起其它:“我爹的案子,你交上的那些证据是怎么回事?”
    贺一鸣嗤笑一声,姿态更高傲:“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这个了?”
    他就知道,不管这个义弟怎么会识人心,怎么会套话,最终目的一定是这个!
    “我递交的证据没有问题,你爹就不是个好人!”
    叶白汀眯了眼:“你由他抚养长大,也曾随他外任碾转,他做过的事,帮助过的人,心地品性,你尽皆知晓,这十余年,就我亲眼所见,他对你视如亲生,从未亏待。”
    贺一鸣:“那是因为他心虚!他害死了我父亲!他本该对我好,本该将我视若亲子,可他一直都是假惺惺,他养我,只是为了让别人夸他重义气!”
    叶白汀就不懂了:“你父亲乃是意外而亡,千里寄信托孤,同我爹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并不难查,原委清清楚楚,不存在任何疑问。
    贺一鸣冷笑:“不过是你们以为的‘意外’罢了,他就是被人害死的,害他的人就是你爹!如果不是心存亏欠,为什么我爹一封信,他就愿意养我?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人,他不过是担心之后事发,我把账算到他头上罢了!你爹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贪污受贿,见财就取,勾连外族……”
    叶白汀听着这些荒谬的话,就知道贺一鸣是被人蛊惑了,‘勾连外族’四个字,突然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你可知道,大昭境内,藏有瓦剌的八王子?”
    贺一鸣眼眸一缩,片刻恢复。
    这个表情变化非常快,流畅又自然,但明显是假的,叶白汀眯了眼:“你知道。”
    这般机密之事,青鸟的组织一直都藏得很好,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为什么贺一鸣会知道?谁告诉他的,三皇子?除了这样级别的人物,别人不可能触及到这种核心秘密,三皇子知道……难不成这两拨人有来往合作?
    叶白汀感觉这潭水越来越深,有点看不到底,再细看贺一鸣的脸,身材,年纪,家人死绝,被别人抚养长大的经历……
    贺一鸣绝对不是知道秘密这么简单!
    第198章 仇疑青你不争气
    烛盏之下,叶白汀心下快速转动,首先考虑的是,贺一鸣是这个‘八王子’的可能性。
    古代户籍制度很容易钻空子,瓦剌八王子进入大昭,是很多年前的事,现在的八王子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年龄上想要模糊一两岁,甚至三四岁,并不难。
    贺一鸣的成长轨迹……
    叶白汀仔细回想,之前年纪小,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没留意,可现在回想所有细节……好像也没什么特殊?他的成长过程就和普通人一样,身边也没出现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所以他一定不是什么八王子,触及到这个秘密……
    叶白汀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吸纳进这个组织?”
    贺一鸣目光警惕:“当然是因为我优——”
    叶白汀目光犀利:“你对自身评价,我不做判断,可你眼睛总不是瞎的,三皇子心计如何,行事什么作风,你说你见过,应该看的很清楚,真正在他身边的人,必定浑身都是心眼,你觉得自己有几分?是他们将你耍的团团转,还是你算计了他们得了好处?”
    贺一鸣低头咬牙,一看就知道想通了,但仍然不服气:“我——”
    “你根本不是被吸纳,被重用的核心人物,你只是他们喂养着的羔羊,有朝一日,是要用来宰杀祭天的,”叶白汀话音意味深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事情败露,自己隐姓埋名退出来,造势说你是三皇子,或者说你是瓦剌八王子,你怎么办?你做过的这些事,你知道的这些秘密,甚至在将来,一桩桩一件件安到你身上的证据……就你这脑子,可有办法提前警惕,拒绝的了?”
    贺一鸣光是想想,就倒抽了口凉气:“不……不可能,我不是什么待宰的羊,你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叶白汀盯着他:“他们拉你入局,为了取信于你,一定编造了大量谎言,让你与我家离心,他们编了什么?只有你父亲的事么?”
    贺一鸣双目通红:“那不是编的,那是事实!”
    叶白汀:“他们说是事实,就是事实了么!人证何在,物证何在,尸检格目何在,嫌疑人口供何在!你自己也进了刑部为官,当知罪案一事容不得半点沙子,个人臆想的‘事实’,才是对所有人的最大伤害,你只听了他们的话,可有亲自查了,亲自问了!”
    “我……”
    贺一鸣心跳的有点快,不可能承认自己傻乎乎的被人骗了,虽然没有证据,虽然不见口供,虽然连父亲的尸体他都没见过,但他跟这些人认识的时间很久了!他们理解他,关心他,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晓,主动来安慰他,陪着他……
    “你被他们蒙骗,进了他们的组织,也不会太‘轻易’,需要交出投名状吧?”
    叶白汀眯了眼,心底有怒气翻涌,袖子底下的手都握成了拳:“这个投名状,是不是我爹的案子?他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计划着,想要我爹死?”
    贺一鸣仍然咬着牙:“你爹贪污受贿,害人性命,勾连外族——他死不足惜!”
    “证据呢!”叶白汀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冲上前抓住了贺一鸣的领子,目光逼视,“你拿上堂的证据,是谁给你的!是谁编造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是谁要谋我爹性命,三皇子么!”
    “咳……你松……松开我……”
    贺一鸣被勒住领口,呼吸困难,偏手脚还带着镣铐,活动不灵巧,推不开叶白汀,很快就满脸胀红,呼吸急喘,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可不能闹出人命来!
    诏狱虽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可自己病死,和囚犯打群架致死,和被锦衣卫杀了是两回事……
    门口守卫狱卒有些担心,刚要进去劝,就看到了指挥使手令——不用管。
    狱卒脚不再动,还是有些担心,频频往里看。
    叶白汀当然不可能杀人,他刚刚就是一时冲动,恨不得弄死这个贺一鸣,逼他把话说清楚,可手一拎紧对方领子,就反应了过来,这样不对。
    不行……
    他甩开贺一鸣,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两口,觉得自己情绪波动太大,不太适合继续审这件事了。
    “咳咳——咳咳咳——”
    贺一鸣趴在地上,捂着喉咙疯狂咳嗽,还不忘威胁:“你北镇抚司草菅人命,我必要上折子参姓仇的一本!”
    叶白汀现在只恨刚才力气用小了,还能让这狗说出话来:“叫你一声贺大人,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官不成?进了诏狱,还想上折参本,在梦里么!”
    贺一鸣:……
    “咳咳咳咳咳——”
    叶白汀平静下来,慢条斯理整理自己袖口:“我姐最近在找一样东西做菜,好像叫什么‘天缕兰心’的,你听没听说过?”
    贺一鸣喘着粗气瘫在地上,冷笑一声:“那么贵的东西,拿来做菜?我就说你爹不是好人,贪污下来的东西,都给女儿做陪嫁了吧!”
    叶白汀心说你果然知道:“哪里有卖?”
    贺一鸣阴阴笑着:“你不是厉害着呢么,自己去找啊,捧着钱去买啊!”
    这个反应就很明显了,他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知道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却不知道这个东西可以用来入药,解仇疑青的毒。
    否则被这么一问,他的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这东西太贵,而是北镇抚司有求于他,他可以拿来谈条件。
    不说也没关系,叶白汀本也没指望太多,贺一鸣的人脉圈子,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些人藏得深,基本只是单线联系,不动就很难抓到,他本人能接触到的渠道不多,知道东西贵,知道不好买……大约是哪个商行?
    又是那个隆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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