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刑房几乎所有人都去过,少的一两回,多的数不清,墙上挂的东西可不是摆设,不服管不行,但之前那一波热闹也实在好看,这腰瘦得风吹就能折的小少爷有点东西啊!
    柴朋义进来多少年,老油条了,但凡对周围关注一点,隐隐约约的,都能猜到点他在搞什么东西,叶白汀不一样啊,夏天才来的,不声不响,可怜巴巴,连饭都不怎么吃,差点把自己落落饿死,结果一朝想通,不但勾搭上了锦衣卫,还能在诏狱来去横行,连老油子都能惹!
    不但惹了,还踩了人家的脸,自己全身而退!
    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老浪迟早被拍在沙滩上。
    “少爷……少爷?您还要人么?”
    “再回搞事带我一个!”
    “我要的不多,一碗肉粥,绝对比你旁边那两个货便宜!”
    矜持的不矜持的,但凡有机会经过叶白汀牢房,或能和他说上话,都来毛遂自荐,纷纷表示归顺,你就是老大了,以后老子跟着你干!
    还有人暗搓搓的蹭过来,问他外头走水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人在诏狱里,怎么就能控制外头的事?囚犯让北镇抚司走水,搞的没人管诏狱,这怎么可能呢?说出去谁信?
    叶白汀当然讳莫如深,不可能细说。
    外头当然没有走水,他怎么可能控制得了那么多,还在仇疑青的地盘上放火?他只是让牛大勇出去转悠了一圈,不小心的撒了点信号,误会能有多大有多大,能骗到多少是多少,时间能拖一刻是一刻,谁知牛大勇这回竟然这么给力,动静闹得这么大?
    总的来说就是少爷他命好,今日福星高照,顺风顺水。
    但牢里这些人不知道啊。相子安就暗搓搓建议,不如顺势打造一个诸葛孔明的人设,好待以后……
    叶白汀没理。
    师爷当然是不会失望的,干他们这一行的,只管想主意,不管馊的还是好的,蔫坏的还是光明正大的,想出来的越多,越显得他们有本事不是?至于取不取用,就是家主的事了。
    “……不过今天运气不错倒是真的,还有这小车车,”他扇子指着牢房外那个扁长带俩小轮子的滑板,“可真是太好用了,你怎么想的呢?”
    叶白汀当然是见过。
    他其实没玩过滑板,并不精通,本身也没有太多运动天赋,可当时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如遇意外,他需要抢时间,秦艽武功再高也顾不到所有人,他得想办法让自己速度快一点,条件有限,能做到的不多,他只想到了这个,只要轮子好使,起码比自己跑的快,还不费力。
    就是他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小滑板并不耐用,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轮子已经有点松了,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坏。
    “随便玩玩。”
    “呜汪——汪!”
    狗子来回扒拦着小车车,还试图用牙去咬,一脸对这新玩意很感兴趣的样子。
    “对,还有我们的玄风将军,这回谢啦,但不许和别人打小报告哦。”
    狗子没理相子安,每天来回几趟诏狱,它眼里除了叶白汀,就没有过别人,最开始还各种警惕高冷,叶白汀几回撸,它就彻底败倒在了人脚下,乖的很,走都不爱走了。
    “汪!”它叼着小车车的绳子,歪头看叶白汀,好像在问这个可不可以玩。
    相子安都快萌翻了,声音高的都有气音了:“给它!你看它的眼睛湿漉漉的都可爱,少爷快给它!”
    狗子不理他不要紧,他能经常看到就行!
    秦艽嗤了一声:“呵,舔狗。”说不清骂的是狗,还是人。
    叶白汀揉了把狗子的头:“去玩吧。”反正他现在也用不到了。
    狗子可开心了,拽着小车车就跑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不知道它怎么办到的,就是能随时叼着篮子给叶白汀送吃的,有时是小吃,有时是干果蜜饯,这回送了卤肉干过来,数量不少,大约是对小车车的谢礼?
    叶白汀看一眼就知道不是申姜授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偏好,如果是申姜,这个肉干的味道一定偏硬偏咸,但小篮子里的东西却偏香偏软,好像将将完成,并没有晒得多干。
    他不知道狗子从哪里抢来的东西,但想到它叫玄风,是北镇抚司哪里都去得,人人都尊敬的狗将军,就也没多想。
    秦艽得了少爷扔过来的肉,放到嘴里嚼,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回过瘾,里头那老东西怕得气坏了吧!”
    难得师爷这次没杠,看法相同,慢悠悠摇的扇子:“不只,没准都气死了。”他接过肉干,咬了一口,“不过老东西那么贼,说的那些事……应该真真假假,有所隐瞒?”
    叶白汀颌首:“当然。”
    秦艽顿时手里的肉都不香了:“那你的案子……”要是破不了,岂不是白玩一通?
    叶白汀眼角睨过来,一脸‘你在说什么狗话’:“你质疑我的本事?”
    秦艽顿住。
    “怎么可能,当然能破!”
    既然少爷有信心,瞧着也有劲头,那他就放心了,以后的肉也有保障了,手里的可以吃掉,不用藏起来。
    叶白汀:……
    锦衣卫里里外外折腾一通,终于闲下来,有时间了,申姜跑过来:“祖宗,你又闹什么了!”
    叶白汀相当淡定,一脸无辜:“我闹什么了?哦,你说的是之前发生的小危机?同我有什么关系,不是里边的囚犯……姓什么柴的在闹么?”
    申姜哽住,上上下下看了叶白汀好几遍,满脸都是我怀疑你,但我没有证据:“你不会对我撒谎吧?”
    叶白汀微笑:“当然,我们可是合作伙伴,我为什么要对你撒谎?申百户不要太敏感了。”
    申姜就不懂了:“那牛大勇……”
    叶白汀装不明白:“他怎么了?做错事了?”
    “那倒没有,就是一切巧的很……”申姜提醒自己不能被套话,硬生生憋住了。
    叶白汀冷了眉眼:“百户大人这就不对了,因为外头发生了什么意外,有点巧,就来怀疑我?”
    申姜:……
    “都说了,是别人在闹事,我可是乖乖的一直在这里呢,就算偶有走出牢房——”
    “你真出去了?”申姜突然高声,嗓子都破了,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那也是为了躲过于凶残的闹事囚犯,”叶白汀眉梢带笑,声音又低又乖,“申百户也知道,我身子弱,可经不起别人的拳头,不得时时刻刻琢磨着怎么保护自己?”
    申姜盯了娇少爷半天,实在看不出异样,慢慢的被说服了:“……也是。”
    他今天都在外边,出事时不在场,听说当时锣声尖锐,走水来的很突然,所有人到处找火苗子,还没找到,有人就回过味儿来了,高声喊这是操练,于是所有人有效组织,紧张撤离……
    指挥使上任后,每个人手里发了一份小册子,上面内容详实,从规矩到刑罚,大大小小,不一而足,这‘操练’要求,自然在上面。锦衣卫每月月底有考核任务,平时也有对阵操练,这‘走水’实操,还是头一回。
    在这期间诏狱大门是关上了的,所有狱卒都出来‘救火’,里面有没有动静……因为外边太吵,说不清,之后打开了门,所有囚犯都在自己牢房里,牢门上上着锁,非常安静,有那鼻青脸肿的,说自己睡着了梦没做好,磕墙上撞的,也有人死在了自己的牢里,不多,三四个,可诏狱里有犯人去世是常事,时不时就有人熬不住,有时几天一个,有时一天好几个,也不算新鲜。
    可申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问了问下面人都说没事,一切正常,上头也没有追究,显然这事并不出格,牛大勇傻乎乎的,问什么答什么,就是越听越糊涂,好像真没什么异样似的。
    所有人都说没事,他也不好抓住不放,又没有什么恶劣影响,何必闹的同僚们不安生,真弄得所有人挨了罚,他这个百户上官也不好当。
    末了只能提醒娇少爷:“你现在身份敏感,记得离麻烦远一点,指挥使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真要露了馅……我最多是这个百户不要了,你么,这条小命别想要了。 ”
    叶白汀笑颜如春花:“我懂。”
    他就知道事情会这么收场。越狱这种事,哪能摆到台面上说?柴朋义被他气的动手已经是冲动了,怎么可能继续扩大影响,当然是怎么低调怎么来,踹开的牢门自己关上,开了的锁自己锁回去,身上脸上的伤当然只能是自己撞的,不幸‘牺牲’了的狱友,也得帮忙拖回原来的牢房,死你也得死对地方。
    柴朋义吃了闷亏,也不敢露出来,更不敢打小报告告他,自己安全的很,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白汀把申姜敷衍过去,笑出小白牙:“所以,申百户今次过来,就是威胁恐吓我的?”
    “当然不是。”
    申姜翻了个白眼,把牢门打开:“出来,动作快点,把小裙子换上,头儿要找你谈话。”
    叶白汀哦了一声,从善如流的往外走,正好他也有要说的。
    “你都不惊讶的?”申姜自己都很惊讶,“指挥使很少找人谈话,每天每天那么忙,又不是闲的蛋疼。”
    叶白汀唇角微勾:“所以我就是他要忙的事啊。”
    “啊?”这……莫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私会!
    “案子。”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不破了?”
    申姜:……
    那还是要的。
    小厅中,仇疑青已经坐在上首,申姜把娇少爷送到,行了个礼刚要走,就被叫住了。
    “不是查到了新线索?说吧。”
    申姜:……
    原来真不是什么私会,就是查案,是他狭隘了!
    他赶紧整肃表情:“是!属下去查了青楼女子红媚,因时间紧急,此人行踪暂时无法确定,但送出去素帕的先后顺序已经查清,徐良行先得到,就在庄氏的花宴当日,他之前拜托过别人,这天宴上别人正好给他送来,郡马是宴后第二天傍晚,出了妙音坊,亲自去了青楼,匿名花大价钱买下的……”
    所以在顺序上没有问题,对的上娇少爷此前所有推理。
    “还有就是这毒,属下仔细排查过徐家上下,与宴客人名单,具体是谁动的手脚,方向仍不清晰,但当日中毒的并不只郡马和庄氏,毒应该是下在一轮茶里,除他二人,另有十余客人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胃口消减,连腹泻拉肚子都没有,本人就没怎么在意,也没请大夫,现在已经完全康复,属下让大夫给他们看过,脉象并无不妥,身上皮肤没有异样,胃口也回来了,非常健康。”
    叶白汀沉吟:“所以这个毒,并不是精准的下给某个人,凶手无法控制这一点,只尽量做到了小范围,只要确定死者能中毒就好。”
    申姜:“没错,和你同指挥使之前推测的一样!”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指挥使此番回来,应该也从宣平侯那里问到了信息?”
    仇疑青摇了摇头:“侯爷喝了大酒,醉的人事不醒,说不清,若想知更多细节,须得等他清醒。”
    叶白汀歪了歪头,但是?
    仇疑青:“但本使确认过了,他也得了花柳。”
    申姜诶了一声:“可是宣平候……并没有在与宴名单上啊!那天花宴,他根本没有去!”
    仇疑青眼梢睨过来:“谁说花宴和花柳有必然的关系?”
    申姜缩回了头,就你,你和娇少爷,不都是这么推测的……
    叶白汀想了想,问仇疑青:“宣平侯身上的花柳是不是更严重?”
    “不错。”仇疑青颌首,目露赞许,“他得病,比两个死者都要早。”
    叶白汀目光更深:“那他现在的生活环境,一定很不如意,喝大酒,大半是郁结难去,无法消解。”
    仇疑青:“伤处溃烂成灾,家人退避,亲朋不问,纵是下人丫鬟——也宁愿扛家法,不愿近身服侍。”
    “那这……是得借酒浇个愁……”申姜背着仇疑青,小心翼翼的给娇少爷使眼色,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不能你俩都明白,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叶白汀微笑:“正好我也得到了一些消息,要向指挥使汇报。”
    仇疑青:“讲。”
    “诏狱深处,有个犯人叫柴朋义……”
    一句话还没说完,申姜眼睛就立起来了,好个娇少爷,你还骗我说你乖乖的没搞事,没搞事你怎么得到新消息了,还知道牢房深处有个犯人叫柴朋义?你是不是去问了人!那么大的事,你到底怎么搞出来的?但凡问我一句,也不用这么折腾啊!
    还有这是哪里,指挥使就坐在上头,这种事是能随便往外说的么?你就不怕指挥使当场打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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