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一个鬼祟的身影从后门进了院子,进了屋,停在屏风前。
    此人正是方才给顾清浅送吃食的宫人。
    宫人跪在地上,低着头,身子颤颤巍巍的说道:“公,公主恕罪,奴才……”
    屏风后的人坐在椅榻上,在宫人进来时,她正端着一杯茶喝,听了宫人的话后,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愣,随即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屏风前面跪着的人。
    她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往桌上那么一放,顿时吓得那宫人的身子颤了颤。
    宫人趴在地上,身子颤抖的犹如筛糠般,“公主,王妃说她没有胃口吃东西,这才……”
    宫人说的是实话。
    “是吗?”屏风后的人显然不信宫人所言,且听着他唤顾清浅为王妃,她心里就很是不舒服。
    那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想到这些天,祖母一直给那个阶下囚送吃食,而父皇明明知道此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心里就很是不痛快!
    没想到顾清浅坐了牢,还能被人这般照顾,更气的是,祖母始终站在她那边,为了她,不惜与父皇作对!
    若不是父皇对祖母孝顺,又怎会让顾清浅在大牢里过的这般自在?
    宫人的身子忍不住又打了个颤,他咽了咽口水,才有些艰难的开口:“公主,奴才即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公主啊!”
    说着话,宫人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衷心。
    霍知意并不吃这套,即便是那宫人磕破了头,也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霍知意原是翘着二郎腿的腿放下,一旁的宫女立即拎着茶壶倒了杯茶,小心翼翼的递过去,“公主。”
    公主的心情不好,她自是要小心着些,不然惹怒了公主,有她好受的。
    霍知意伸出修长白净的手端起茶杯,却并没有要凑到嘴边喝的意思,她低眸,看着手里的茶杯,才不紧不慢道:“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
    宫人刚松了口气,却又因霍知意的话,一颗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悬在半空,整个神经都紧绷着。
    霍知意道:“你说,本公主交给你的事你没有办好,本公主要如何罚你呢?”
    霍知意晃了晃手里的茶杯。
    宫人赶紧求饶,“公主恕罪!是奴才无能,办事不利!可,还请公主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保证,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宫人吓得一个劲儿的在咽口水,身子颤抖的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闻言,霍知意挑了挑秀眉,“哦?”
    霍知意仍是一副不信他的样子,她继续晃着手里的茶杯,并没有要喝的意思,而是将这茶杯当做一个把玩的东西,“你既然办事不利,那又让本公主该如何信你?”
    霍知意淡淡抬眸,一副“你找个说服本公主的理由,本公主就信你”的样子。
    宫人的眼睛转了转,在想一个可以说服公主信他的理由,可越是想,就越是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
    宫人急的尿都快出来了。
    “啪”的一声,霍知意将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在了宫人面前,顷刻间,茶杯碎成了一地,满地的残渣碎片。
    即便,那滚烫的茶水泼在宫人的手背上,他也仍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生怕会一动,公主不高兴了。
    是以,即便手背上再怎么疼,他也在强忍着,不敢出声,就连大气也不敢喘。
    霍知意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转身要走之际,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她目视前方,似随口说道:“本公主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这次,不要让本公主失望了。”
    说完,霍知意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宫人赶紧磕头谢恩,“奴才谢公主肯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霍知意离开了好一会儿,宫人才颤抖着身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而后撑着发软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
    大牢。
    顾清浅抱着膝盖坐在地铺上,昏暗的光线里,她的视线紧盯着牢房的一处角落。
    在宫人走了以后,她便将食盒里的菜取出,放在了牢房的角落里。
    此刻,她在等着几个小家伙的到来。
    御景园的大牢空置了许久,也让不少小家伙在这里成了家,一到了晚上就拖家带口的出来找吃的了。
    偌大的大牢里就只有顾清浅一个人,这些小家伙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见到有好吃的东西,自是围了上来,在这大牢里嚣张的四处乱窜。
    好似顾清浅是不请自来的人,对她并不待见。
    顾清浅仔细的观察着那几只老鼠,要瞧着几盘菜都快要见底了,这些小家伙仍是在津津有味的吃着。
    顾清浅面色平静,她也不慌,只等着小家伙的反应。
    待到盘子里的菜吃的差不多了,这些小家伙也填饱了肚子,活蹦乱跳的离开,并没有什么异样。
    顾清浅拧了拧眉,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角落里,而后蹲下,细细的瞧着那既然被老鼠吃剩下的残渣,再抬头,就看见那些吃饱了东西以后的小家伙已经回了自己的窝。
    顾清浅并没有放弃,她仍是在等。
    一直到了深夜,她听见牢房里隐隐传来什么动静,原是闭着眼休息的她立即睁开眼来,一片清明。
    只见,牢房的角落里躺着几只黑乎乎的小东西,她走过去,在距离那些小东西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停下,她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这几只小家伙。
    晚上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却是肚子朝天的躺在地上,四只小腿不停的乱蹬着,蹬了一会儿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顾清浅眯起了眼睛,这些菜果然有问题!
    顾清浅站起身来,转身间,视线便又落在了放在一旁的食盒上,还好她早就有所察觉,不然如今躺在这地上的可就不知这些老鼠,而是她了!
    饭菜里的毒,定不是太后下的,而是另有其人,至于这个人是谁,恐怕不用想顾清浅也知道是谁了。
    在这个时候,一心想要她死的人,也就只有那个平日里骄傲蛮横的公主了。
    可见,对方也怕会露出什么破绽,所以下了这种吃了以后不会立即发作的毒,又不会死的很难看。
    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顾清浅怎会不知道,霍知意在盘算着什么?
    若她真的吃了这些下了毒的菜,霍知意就会将她伪装成是自杀,再对外说她是畏罪自杀。
    如此一来,便确定了她想要害淑妃的罪行,而她之所以自杀,也是因她承认了罪行。
    不得不说,这一次,霍知意的全盘打的不错,但到底是平日里太过骄傲的人,将她小看了,以为她会吃了这些下了毒的菜。
    顾清浅也不将那些盘子收回食盒里,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摆在那儿,她就是要让那宫人知道,她已经识破了他。
    顾清浅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回地铺上坐下,在心里算着时间,她闭着眼,就坐在那儿等着宫人来给她送早饭了。
    到了时间,大牢里准时传来脚步声,顾清浅闻声未动,只安静地坐在那儿,她因背对着牢房的门,所以让来的人只能看到她的后背,看不见她的神色。
    宫人不知她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在将食盒轻放在地上后,小声的喊了声:“王妃,奴才奉太后旨意,给您送吃的东西了。”
    顾清浅没说话。
    宫人在门外等了半晌,却未曾听到牢房里的人说话,他以为是顾清浅昨晚吃了那些菜,下意识的扫了扫这间牢房,最终目光停留在顾清浅旁边当着的食盒上。
    只见,食盒的盖子是打开的,里面的盘子空空如也。
    顾清浅因背对着宫人,所以宫人看不见顾清浅面前有没有摆放着那几个盘子。
    为了证明,顾清浅到底有没有吃那些菜,宫人又小声说道:“王妃,您该用早饭了。”
    宫人眼瞎的,并没有瞧见放在角落里的那几个盘子,这也不怪他,只因这牢房里的光线昏暗,加上他的眼神儿一到了暗处就不好了,也就没有瞧见。
    他才刚进来,还没能适应这里的光线。
    此刻,宫人的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清浅,见她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般的坐在那儿。
    大牢里安静极了,不时有凉风吹进来。
    就当那宫人以为顾清浅真的吃了那些下了毒的饭菜,死了的时候,顾清浅忽然间动了动。
    宫人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足足被吓了一大跳!
    顾清浅猛的转身,一双清冷的眼睛紧盯着那宫人。
    她额前的头发凌乱,刚好遮住了大半张脸颊,加上有风吹起她的裙角,她笔直的站在那儿,着实像个女鬼一般!
    宫人吓得直接后退了两步,他的身子紧贴在身后牢房的栏杆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直到她冰冷如霜的声音传来,他才确认,眼前的人不是鬼。
    “怎么了?”顾清浅脚步没声的往前走了两步,她看着牢房外,在见了她以后被吓得脸色苍白的人,俏丽的脸上,并没有因为他的神色而有什么变化。
    尽管如此,她的眼神还是将那宫人给吓得不轻。
    他都快要尿裤子了好吗?
    宫人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顾清浅身后的那个食盒上,不由想着,难道王妃没有吃那些菜吗?
    那,饭菜都去了哪儿?
    正想着,王妃不知何时来到了牢房门前,语气一惯的冰冷,“拿来吧。”
    顾清浅一手背在身后,那只手里拿着一只筷子。
    宫人仔细瞧着顾清浅,不知怎的,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好似对方早已识破了他一般。
    可这个时候,他能说不吗?
    只怕如此,会更加引人怀疑。
    宫人深吸了口气,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是他想多了,这才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将放在牢房前的食盒给拎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将食盒放在牢房门外的小门上。
    只是,他才刚站直了身子,胳膊就猛的被人给拽住了,随着对方一个用力,他的身子便狠狠地撞在了栏杆上。
    没等他抬起头,只觉得脖颈上一紧,眼睛一瞄,就连对方正用一只筷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说!是谁派你来的!”顾清浅用筷子的一头,抵在宫人脖子的大动脉上,只要他敢动,她就不会对他留情!
    这人都想要她的命了,她没有那么傻的去放过一个要害自己性命的人。
    她并不怕死,只是不想死的这么憋屈,成全了那些在背后笑她的人。
    宫人并不觉得一只筷子就能够要了他的性命。
    宫人不说话,顾清浅知道是他小看了她手里的武器,于是手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直到呼吸有些困难了,宫人才知道了害怕。
    他急忙张开嘴,拼命的吸了几口气。
    顾清浅并不怕这宫人会大声喊叫,这里是大牢,而她又是被关在这里的嫌疑人,是以,聪明点儿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这宫人的胆子看着是小了点儿,但心思却很深。
    “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快说!”说着话,顾清浅手里的几道再次加重了几分,让那宫人更加难以呼吸了。
    宫人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却在这个时候,仍是不肯说实话,“奴才……奴才不知道王妃您在说什么……”
    顾清浅眸子一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想要死的很惨的话,我大可成全你!”
    顾清浅的眼中露出狠戾,她并非是在吓唬他。
    宫人急忙咽了口口水,“奴才,不敢说……”
    他是真的不敢说呀!说出来就死定了!
    试想,他这一次若是还办不好事的话,公主会放过他吗?
    不,不会!
    而且死的比这还惨!
    二选一,他宁愿死在王妃手下,起码还能留个全尸。
    “你不说是吗?”顾清浅眯起了眼睛,周身散发着一种名为“危险”的气息。
    宫人抿紧了唇,一副不会说的模样。
    可接着,“咔嚓”一声脆响,感觉到胳膊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不到片刻功夫,他的脸上已是汗水。
    顾清浅在他要张嘴叫出声时,立即用卷成一团的手帕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顾清浅不想听他那难听的狼嚎声,生怕会刺到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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