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奶奶的训话这么快就忘记了?”
    何田田猫在一角,刚想着偷偷享用新的续杯,却被从天而降的顾阅忱制止:“你这备孕模式有点嚣张啊!”
    “香槟而已啊~”
    何田田不甘心:“我压压惊,刚刚那场面啊太吓人了,到现在我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呢,不信,你摸~”
    摸?
    这儿?
    你可拉倒吧!
    顾阅忱下意识看了一眼周遭环境。
    眼神里写着呢:大庭广众的,回家摸。
    “怕什么~”她拿胳膊肘碰了碰顾阅忱,冲他飞了个电眼:“就摸一下,这不是你们医生的强项吗?”
    what?
    这跟医生不医生有什么关系?
    顾阅忱眉尾一挑:“真摸?”
    她那个“天真又无辜”的表情,正中他下怀,心痒。
    何田田:“当然。”
    顾阅忱扫过何田田那件保守至极的礼服……无从下手。
    “喂,你想哪儿去?”
    何田田迎上顾阅忱的目光,连忙双手交叠护在身前。
    顾阅忱:“不是你让我……”
    “我让你摸脉搏!”
    何田田把手腕抬至顾阅忱面前:“你想摸什么呀?”
    顾阅忱:“……”
    “哎呀,瞧不出来啊。”何田田可算是逮到机会了,小脸凑到他面前准备好一通羞臊:“原来你是这样的顾医生,啧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我以为你早已成佛成圣了,原来你脑子里居然还藏了那么多……唔……”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顾阅忱拖进怀里,嘴巴也被他大手封上:“要不要给你个喇叭,吆喝一下?”
    何田田扒掉他的手:“诶,你这主意不错呀~那我去dj那边瞅瞅,借个话筒什么的……”
    “你敢!”
    顾阅忱将她禁锢在怀里,眼神威胁。
    “不是不敢,是不可能。”
    何田田笑嘻嘻地环着他上腰,小脑袋抵在他身前,压低了声音:“这么闷骚的顾医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又不傻,才不会同别人分享呢~”
    这个小丫头真是……
    无意间的撩拨最为致命。
    顾阅忱想回家了。
    “咳咳……”
    就在两人腻腻歪歪的时候,咳嗽声打断了两人。
    何田田回头,就见立在自己身后的竟然是顾阅忱老爸顾利群。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老公爹面前,她这样八爪鱼似的“拴着”人家儿子,何田田小脸爆红,尴尬到脚趾抠出了一座城堡来。
    她忙不迭跟顾阅忱拉开距离,飞快的拢了拢头发,整理好裙摆,秒变邻家乖乖女。
    “你喜欢橙子啊?”
    大约是太尴尬了,顾利群先开了口。
    何田田不明所以,面露疑惑。
    顾利群:“看你一直在喝橙子味的香槟。”
    嗯?
    刚刚也被顾爸爸看到了?
    她明明很小心地。
    顾爸爸特意在这个时候上前提点一句,看得出来很介意这件事。
    也对,豪门规矩大。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事情多了去了。
    贪杯这种事,肯定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况且,半个小时前,她刚刚跟奶奶打了保票,从今儿起着手备孕来着……却在这里偷偷饮酒。
    好尴尬啊!
    “哦……那个……”她尴尬到直挠头:“我……我……我口渴,以为是果汁,然后就……”
    果汁?
    顾利群瞅着她。
    何田田扯谎失败,只得认栽卖乖:“不装了,我摊牌。我就是一时嘴馋……您,您千万别告诉奶奶。”
    说着,何田田连连冲顾利群作揖,告饶。
    顾利群看看她又看看顾阅忱,不由得一乐。
    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
    撒娇告饶的时候跟安安还是一个路子……想起过世多年的女儿,顾利群心里一疼。
    如果安安还在,应该跟这个小丫头差不多大吧。
    原也是他福薄,唉……
    思绪回笼,顾利群再看何田田时,眼神里多了些温色:“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奶奶的。”
    闻言,何田田忙不迭连连道谢:“谢谢叔叔……”
    “叔叔?”顾利群抬眉。
    额……
    何田田下意识看向顾阅忱求救。
    顾阅忱面无表情,显然是对顾利群露面这件事非常不爽。
    何田田近来一直在想着怎么缓和他们父子之间关系,仔细一想眼下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她也不顾尴尬,讪讪地喊了顾利群一声“爸爸”。
    做人家儿媳妇两年,种种原因,这还是第一次开口喊公爹“爸爸”。
    顾阅忱不认他这个爹,是因为积怨太深。
    她如果也跟着不认,未免就显得太过失礼了。
    何田田这声“爸爸”喊得声音很低,几乎微不可闻。
    但落进顾利群耳朵里,像是吃了一大勺蜜糖,开心的很。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瞟向一旁顾阅忱。
    顾阅忱黑着脸,别过头去,选择无视。
    顾利群自讨没趣,目光又落回到了何田田身上:“既然你稀罕橙子味香槟,正巧旁人送了我一些,无酒精的。明天我差人给你送去。”
    何田田没想到顾利群会这样做,有些受宠若惊:“那个……谢谢您,不,不用了……”
    顾利群:“一家人,客气就见外了。”
    何田田偏脸看向顾阅忱,这话好像说给你听的。
    顾阅忱不语。
    顾利群:“没事的时候,多回老宅看看。”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目光偏向顾阅忱,见他仍是没做任何反应,便收敛了奢望,解释道:“爷爷奶奶盼着你们回去,你们回去了,他们高兴。”
    何田田点头,答应。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玩的开心点儿。”顾利群知道自己多呆也是自讨没趣,便转身撤了。
    何田田盯着顾利群的背影,莫名的想到了自家老何同志。
    时间不饶人啊,虽然不过就是两年时间,总感觉他们老了很多。
    背也不似从前挺拔了,就连腿脚……
    顾爸爸的步伐以前就是这样子的吗?
    何田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有点不自然,但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自然。
    可能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吧。
    今儿这么好的日子,人高兴了难免就会喝多。
    她抬头去看顾阅忱,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别处,似乎跟顾利群稍有眼神接触,就会让他怄心难受。
    “人已经走啦~”
    何田田扯扯他的衣袖:“你这么紧绷,不辛苦吗?”
    顾阅忱神色稍稍缓和,盯着她:“什么人都叫爸,你倒是不认生!”
    何田田:“哦,原来是生我的气呢?”
    顾阅忱敛眸:“没有。”
    何田田挽上他的手臂:“刚刚顾爸爸过来主动搭话,不也挺好的吗?蛮和蔼的。”
    顾阅忱不屑:“他一直都是好演员。”
    何田田:“你不是常常跟我说,不要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吗?他以前可能是喜欢演戏,但是现在老了,说不定想要诚心悔过。咱们得给彼此一个机会……”
    “给他机会?”
    顾阅忱失笑:“他应该去问问我妈和安安肯不肯给他机会!”
    提及顾利群,向来理智的顾阅忱也会被彻骨的恨意蒙蔽双眼。
    何田田知道他们父子之间嫌隙太深,得需要很多很多时间去化解。
    没事。
    来日方长。
    也不急于这一时。
    何田田不想放大顾阅忱的伤心事,便转移话题。
    只要不提顾利群,顾阅忱神色立马就不一样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逛到了甜品区,何田田正弯腰给顾阅忱挑蓝莓派,就在这时,不远处人群忽然传来骚动。
    紧接着就有尖叫声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就见众人围成了一个圈,人人面色惊恐。
    何田田跟顾阅忱对望了一眼。
    顾阅忱:“过去看看。”
    何田田点头。
    随后,顾阅忱紧紧攥着何田田的手,快步上前。
    “利群……”
    “利群……利群你醒醒,不要吓我……利群……”
    隔着人群,何田田就听到了一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这声音熟悉的很,不是别人,正是裴凝。
    顾爸爸出事了?!
    何田田脑袋一震,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顾阅忱。
    前一秒,顾阅忱还神色自若,现在眉心紧拧,脸色变得灰白。
    “借过一下。”
    顾阅忱不由分说拨开了人群。
    何田田紧随其后。
    当她穿过人群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脑袋嗡的一声。
    顾利群仰面躺倒在地上,后脑枕在一片刺目的血泊里,已经不省人事。
    怎么会这样?!!
    十分钟前,顾爸爸明明还跟她谈笑风生来着。
    现在怎么……
    何田田傻了。
    不光是她,众人见状,一个个都吓到面如土色,竭力的与之保持距离,不敢上前。
    唯有周有为父亲和裴凝跪在地上,拼命的呼唤。
    顾阅忱看着脚畔一地血迹,心脏骤然一顿,墨眸止不住的在颤。
    但是身为医生,他很快恢复自若,以最快的速度矮身查看了顾利群的生命体征。
    “顾利群!”
    “顾利群!”
    例行抢救惯例,顾阅忱一边做着最基本的抢救工作,一半喊他的名字。
    毫无反应。
    双侧瞳孔散大,对光无感应。
    重度昏迷。
    “阅忱……阅忱,阅忱你快快救救他,快……我求你了阅忱……”
    被这阵仗吓到六神无主的裴凝,已经变得语无伦次,死死地扒住顾阅忱的手,恨不能对他三拜九叩。
    顾阅忱甩开了她:“叫救护车!”
    “救护车!”
    “救护车!!!”
    顾利群是脑疝发作,继而引发了颅内出血。
    神志昏迷,摔倒,后脑磕碰到锐器,并发外伤出血。
    情况十万危急。
    主刀医生是顾阅忱。
    进手术室前,院长拉住了他的胳膊,掩不住担心。
    医不自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在自己亲人身上动手术刀,十个有九个下不去这手。
    “你是怕我趁机行凶吗?”
    顾阅忱反问。
    院长吃瘪,接不下去了。
    “您放心吧。”余梁看向院长:“他一定可以的。”
    倒不是不放心顾阅忱的技术,就是担心……不过有余梁这样的王牌僚机护驾,倒也实属他杞人忧天了。
    这个时候,知道多说无益。
    院长点点头,接连拍了拍顾阅忱和余梁的肩,给他们打气。
    手术室房门关死,“手术中……”的字样在屏幕上开始轮番滚动。
    回廊里,等待的众人心脏揪到了嗓子眼。
    病危通知书被送出来的时候,裴凝颤抖着双手签完字,转头抱着儿子顾裴泣不成声。
    顾裴小小年纪不明白生死,见母亲哭的伤心,在场众人也是泪水涟涟,一是心里害怕,二是被情绪感染,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何田田更是心急如焚。
    她跟众人一样,一直在担心顾爸爸安危,但除此之外,她也担心手术室内顾阅忱整个人的状态。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五个小时过去了。
    ……
    神经高度紧绷了太长时间,所有人都已经变得麻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叮咚。
    “手术中……”字样消失,紧接着就是手术室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怎么样?”
    “手术怎么样?”
    “利群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所有人呼啦啦涌上前来,急等着一个答案。
    “手术很成功。”
    开口的人是余梁:“现在病人的生命体征基本恢复正常,但仍需要安排到重症监护室观察,没有问题就会转至普通病房,你们放心。”
    闻言,众人齐声松了口气,纷纷相拥而泣。
    这漫长的一夜,对于裴凝而言好像熬了半辈子,脸色憔悴到如同一张蜡纸。
    听余梁说顾利群手术很成功,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根弦儿蹦断了,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软倒在地。
    众人连忙上前搀扶,护士喂了她半袋葡萄糖水,这才打起了精神。
    顾利群被送至重症监护室,裴凝和顾裴等人便被安置到了休息室。
    何田田没有跟去。
    因为她发现顾阅忱始始终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
    她担心,想要进去查看,却被护士拦了下来。
    无菌手术室,非专业从医人员不得入内。
    何田田不能硬闯,心急如焚。
    护士也不是不通情理,让她耐心等待,她进去帮忙查看。
    “顾医生,你没事吧?”
    不多时,门外的何田田就听到了手术室内传来了护士小姐姐的关切询问声。
    顾医生怎么了?
    何田田心脏一下子又揪到了嗓子眼。
    这时,房门打开,顾阅忱缓缓走了出来。
    何田田连忙迎了上去:“你还好吧?”
    顾阅忱没说话,抬手拉过她,把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下一秒俯身,整个人的伏在她肩上。
    这个拥抱有点大力,压的她趔趄了一下。
    “累。”
    顾阅忱闭着眼眸,没了气力,喃喃道:“充会儿电,回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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