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觉得自己现在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不等裴家姑妈说话,裴妮先开了口。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裴燃哥哥尸骨未寒,眼前这会儿还没下葬呢。
    追悼会刚刚结束,母亲又是悲伤又是劳累,脸色已经蜡黄,这会儿正是最需要休息养心神的时候。
    另外,裴家大事小事一堆,也是最缺人手的时候。
    说起来,家中最能指得上的男丁,也就是裴仰了。这个时候,他不出力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
    “妹妹,你这话问的我有点不知所措啊~”
    裴仰盯着裴妮,笑了。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没有把这个外姓人放在眼里。
    自从他记事以来,家中大大小小,好像每个人都比他出息。
    咱们老裴家基因好,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认了。
    可后来姑妈从孤儿院里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儿,也还是处处比他强,他就有点儿忍不了了。
    那个时候裴妮刚到裴家来,每天都是战战兢兢,一副谨小慎微这样子。人嘛!本性使然,总喜欢挑着软柿子捏。
    裴仰就没少在背后使坏。
    裴妮年纪小,天真不谙世事,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见了面也还都是大哥,大哥的叫着,从没红过脸。
    这可得瑟坏了裴仰,从旁人身上丢了的面子,到这儿可算是全都找补回来了。
    久而久之,把旁人的敬重当怯弱,总是想着法儿的靠打压这个妹妹刷一波存在感。
    裴妮小的时候还成,长大成人之后,受母亲教养,早已独当一面,声明四方,怎么可能还会任由裴仰骑在自己脑袋上?
    这裴仰唯一刷存在感的地方没了,心里哪能痛快?
    他这个人虽然胸无大志,屁大点儿本事没有,但是报复心极重。
    他不痛快,怎么可能能让裴妮痛快?
    再见着这个妹妹,是处处提防处处拿捏,没少在自己爷爷面前搬弄是非。
    再说这裴家老头儿吧,心里一个疙瘩埋了二十年。每当夜深人静时想起那个被自己设计丢弃的孩子,他全身就阴嗖嗖的。
    总感觉天花板上有一双眼睛,在夜幕最深沉的时候,死死的盯着他。
    裴家姑妈收养裴妮是为了悼念“离世”的女儿,这一点,老头子是知道的。
    这样以来,每当老头儿看到裴妮,就会忍不住的想起那个孩子。
    他本就心中有鬼,外加生性保守执拗,瞧不得外姓人在他面前晃悠,自然也就不可能喜欢裴妮。
    裴仰呢,刚好就抓住了这一点儿,想着法儿在老头子面前搅舌根。
    一个是外头孤儿院里领养的小妮子,一个是自己的亲孙儿,孰轻孰重老头子能拎不清?
    所以一直以来,不论裴妮取得何等成绩,对裴家又做出何等贡献。哪怕是被裴家姑妈大加赞扬,裴家老头还是会忍不住打压几句。
    虽然到了后来,这老头是干不过裴家姑妈的,被女儿当众怒怼过几次后,也就不在公然针对裴妮。
    可毕竟时间久了,对于裴家老头不待见陪你这件事,其实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能掂量明白的。
    家里下人们虽然也对裴妮毕恭毕敬,但跟对待裴仰和裴燃姐弟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别。
    至少这里头多了一份妒忌。
    妒忌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儿,不过是因为得了机缘,被裴家姑妈看中,这才能摇身一变,麻雀变凤凰,凌驾于他们之上。
    要不然,还不如他们呢。
    裴仰也就是听了他们私下里这些嘴碎,便觉得大家都是拥护他的,与他统一战线都讨厌裴妮。
    所以哪怕是眼前的裴妮早已比他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他瞧着她时还是一副鄙夷不屑表情: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个时候多嘴多舌?
    “我怎么说也是根红苗正裴家子孙,我就是张嘴这么一问,怎么还就不合适了?”裴仰笑呵呵:“听妹妹你这口气,好像是你问得,我问不得?”
    “我是觉得现在不该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裴妮怎么会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冷冷道:“我妈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听听,你们都听听……”
    裴仰不但不接话茬,反而装傻嚷了起来:“说的就跟我多无情无义似的。听到姑妈咳嗽后,是谁第一时间端茶倒水凑跟前来的?是我,你人在哪儿?”
    裴妮:“……”
    裴仰继续强词夺理:“这可是我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姑妈,我能不心疼,还用得着你在这儿假惺惺……”
    “裴仰!”
    一旁的裴凝听不下去,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什么呢?”
    “姐,你干嘛呀~”
    长姐发话,裴仰多少收敛了一点,赔笑:“一惊一乍,吓弟弟一跳!”
    裴凝沉着脸:“给裴妮道歉。”
    裴仰自然是不肯:“姐,是她先挑刺的,你怎么也胳膊肘往外拐?”
    裴凝:“一个是我妹,一个是我弟,手心手背倒是肉,我朝哪儿拐?”
    裴仰嘀咕:“亲疏有别……”
    “你想抬杠是不是?”裴凝倏地站了起来。
    从刚刚裴仰贼眉鼠目往姑妈面前凑合,她就知道这祸害没憋什么好屁。
    他这一开口就臭不要脸的问起了裴燃的遗嘱,她这个当姐姐的早就一肚子火气,恨不能上前大耳刮子抽他了。
    现在裴仰不但不知道收敛,还故意碰瓷裴妮的身世,裴凝再好的脾气也坐不住了。
    “行了!”
    裴家姑妈把茶盏拍在桌上:“不就是想知道裴燃的遗嘱吗?就这么点儿事儿,搞得这么大房子都装不下你们了?”
    她这边一开口,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众人陷入沉默,气氛骤然变冷。
    裴仰爸爸最怕这一出了,讪讪赔笑:“你姑妈说的对,都是姊妹弟兄,有什么咱好好说,别吵吵,让人笑话……”
    “你还知道让人笑话?”
    他不开口则以,一开口直接被裴家姑妈当场怼死:“生了这么个出息玩意儿,你两口子真是给咱们家祖宗脸上贴金!”
    裴仰父母相互对视了一眼,裴仰妈妈被牵连,更是恼到直翻白眼。
    依着她那性子,就算再怎么忌惮这个小姑子,她也得见缝插针想办法揶揄几句找补回来。
    实在是这次理亏得很,外加事儿还没成,她只能咬牙生生忍了下来。
    她属老姜能忍,但裴仰可没这个耐性。
    他脸上无光,想要找补。
    裴凝冷冷眼神如刀,抵在他的喉间,裴仰到了嘴边的话,这才咽了下去。
    “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吧!”
    裴家姑妈缓缓地长叹一口气:“既然他们一家三口脸都不要了,只为等我这一句话。我今儿要是不给他们个答复,回头他不得请人做法咒死我?”
    裴仰一家三口听了这话,就算是铁打的脸皮,这回也想羞臊到刮下一层铁砂了!
    但他既然开了这个口,也早就做好了被怼成马蜂窝的准备。
    脸皮厚,吃个够,他大半辈子可不就是靠着这么吗?
    脸面不脸面的,跟他心里想要的东西比,不重要。
    他忍着!
    裴家姑妈见裴仰今天是铁了心想当癞皮狗,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态,他是咬定她裤腿儿不会撒口的。
    就这么着,她冲着身后的窦俊智招了招手。
    窦俊智会意,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取了平板,握在手中。
    这里面有裴燃遗嘱的扫描版本。
    想到这里面都是裴燃少爷临终前的托付,窦俊智不仅手上觉得沉甸甸,心里更是觉得沉重不已。
    他看向裴家姑妈,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公布吗?
    他希望裴家姑妈能三思后行。
    裴家姑妈眼眸半阖,点了点头,算是命令。
    窦俊智滚了滚喉咙,指尖点上横在鼻梁前的黑色镜框,轻轻推了推,打开了文件。
    此时,除了裴家姑妈之外的所有人均是屏气凝神,目光齐刷刷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裴燃少爷遗嘱如下……”窦俊智神色严肃,开始诵读。
    “遗嘱:
    立遗嘱人:裴燃,男,x年x月x日生,年34岁,id号码:xxxxx。
    住址:裴公馆。
    入秋以后,病情转重,自知时日无多,我特立此遗嘱,对我所有的财产,作出如下处理:
    我自愿将下列归我个人所有的财产遗留给亲友。
    具体如下:
    1.本人位于市中心的两处房产及本人名下的其他合法财产,包括存款及投资股票赠与阎采薇,感谢她出现在我生命里,给予了我无限爱意……”
    “啥?”
    窦俊智正读着呢,裴仰听到裴燃把两处房产和存款股票给了阎采薇,就有点儿绷不住了。
    裴燃市中心的那两处房产,他是知根知底的。
    其中一处是价值八千万的中式豪宅,光里头的花园就能跑火车,这几年来房价屡屡攀升,这房子如今的市值早就破亿了!
    而另外一处商用的大厦,光是租金也够阎家一家老小吃一辈子的了。
    再加上存款和股票……那就更没边儿了!
    这要是给他,那得有多好?
    可裴燃那个傻不愣偏偏给了一个外姓女人,他难受啊!
    “是,我承认阎家的丫头对裴燃情深意重。但最多也就是个女朋友而已,而且两人刚刚确定关系还没两个月。你们不觉得有点儿……”
    听窦俊智在那念遗嘱,每吐出一个字儿,就跟在身上割一块肉似的,心肝疼的慌!
    他见众人竟然没有一个言语的,纳了闷儿了:“你们真的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裴燃这个人向来重情义,大家都猜到了他肯定会厚待阎采薇,只是对于这样大的“手笔”稍稍觉得意外。
    但看到裴仰这副欠欠儿的尖酸样儿,众人不约而同的丢给他一个白眼。
    “哎,你们干嘛这眼神看着我?我不信你们一个两个,心里一点嘀咕劲儿都没有。”
    他急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阎采薇是阎忠贤的侄女儿,阎忠贤的鬼精可是出了名的!他那德行你们应该也瞧见了,这些年可没少划拉咱们家的东西!”
    “裴燃重情义不假,但有时候脑袋也不灵光,容易被忽悠。阎忠贤用点小心思稍微往前凑凑吧,他就跟人家称兄道弟。我都提醒他好几回了,不听!”
    “要我说,阎忠贤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咱们家钱来的。我严重怀疑,阎采薇那小妮子也是他从中安排的,美人计!”
    裴仰凭着自己核桃大的脑瓜仁,开始振振有词的分析:“你们想啊,虽然阎采薇小姑娘看着不错,也对裴燃有情有义,但是裴燃从来没点过头,这一点儿你们是知道的吧?”
    “那为什么临了了,人都开不行的时候,裴燃反而点头了呢?你们觉得正常吗?”
    “再说了,最后这段日子,都是阎采薇叔侄陪着裴燃,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对这遗嘱做过什么手脚?”
    裴仰说这话的时候,捋了捋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装模作样的眯起眼眸,搞得自己跟名侦探似的。
    “你多虑了。”
    窦俊智被他吵得脑瓜仁疼,冷漠道:“裴燃少爷立遗嘱时神志清醒,而且有其私人律师团队保驾护航,不存在你说的那些问题!”
    “你说不存在就不存在?”裴仰下巴一抬:“神志清醒谁说的?你在场吗?还有那什么律师,你怎么知道那些律师有没有被阎家人收买?”
    窦俊智额前一黑,如果可能,真想一拳把他打飞!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这份遗书绝对有问题。”裴仰见窦俊智没有反驳,越发嚣张起来:“姑妈,我建议成立调查组,好好查查!”
    “这可都是咱们老裴家的资产,怎么就平白无故给了外人?而且又不是什么小数目。”
    “阎采薇又没跟裴燃领证,也没给咱老裴家添个一男半女,凭啥一伸手给她几个亿?”
    “哦,就陪裴燃睡几宿,就白得这么多?”
    他语气鄙夷,唾沫横飞,:“他老阎家还真是买卖人啊,卖个闺女就血赚,挺会啊……啊……”
    话音未落,只听裴仰惨叫一声,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直的飞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阎已经出现在了房间,刚刚那一拳正是他打的,使出了十分的力气,拳头都木了!
    飞出去的裴仰脸先着地,门牙磕掉半拉,杀猪叫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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