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知道,顾阅忱口中提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燃的姐姐裴凝。
    关于裴燃跟顾爸爸顾利群的恋情,外界众说纷纭。
    但大都是称颂和赞美。
    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能有利于顾氏集团的利益,其他的声音没有存在意义,自然也就有的是办法让它们消失。
    因为之前顾阅忱对这些讳莫如深,何田田不敢提,更不敢问,能避就避,生怕触碰到他的逆鳞。
    如今听顾阅忱主动提及,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顾阅忱愿意敞开心扉,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理应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用顾阅忱的话说就是,谁也不知道裴凝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出现在顾利群身边的。
    等她出现在顾家人的视野里,是顾妈妈离世一年半之后的夏天。
    跟顾妈妈不同,顾家人的每一个好像都很喜欢她,永远都是浅笑盈盈的,气质温婉。
    哪怕是顾安安偷偷地往她的包包里放仿生毛蜘蛛,在她得咖啡里偷偷的加花池里的泥土,她脸上仍旧一如既往挂着微笑,一点都不计较。
    即便是顾阅忱年纪小,他依然很清楚一件事:
    倘若一个人玲珑八面,左右逢源,那她就一定没有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顾阅忱不喜欢这个女人,从第一眼开始就成了极深的憎恶。
    那是源于对亡母的悼念,对顾家人记不住伤痛的恨意。
    一年有余的时间,顾妈妈似乎早已从未亡妻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又或许,在他看来,一切不过就是缘尽。
    并没有那么多悲伤。
    顾家长辈虽然不喜顾妈妈,但对顾阅忱兄妹格外偏爱。
    这件事,只要另个孩子不同意,他们就不点头。
    外加那个时候的裴家尚在蓄势待发的状态,还没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权衡利益,顾家人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可顾爸爸固执。
    就如当时追求顾妈妈一样,也认定了裴凝。
    如果说顾妈妈是年少时撩起青春烈焰的朱砂痣,那如今的裴凝就是温婉如水的白月光,是更近一层的灵魂伴侣。
    但他也深知自己已为人父,不能跟年轻时候那般率性而为。
    这次就一改往日高调的做派,把跟裴凝的恋情转移到了地下。
    裴凝并没有介意,反而是时常安慰顾爸爸,以自己聪慧和见地帮他分忧解难。
    这件事上,顾爸爸本来就于心有愧,裴凝又是如此善解人意,他便更加割舍不下了。
    商场这个利益漩涡里打拼多年,见过太多女人,她们所求所愿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无非就是名利,权益。
    裴凝不同,跟所有人都不同。
    人到中年,得意红颜知己足矣,无论怎样,他都要想办法保全这段感情。
    一切瞒的紧俏,只能来日择合适机会,在给裴凝公平的名分。
    人前,他还是好儿子好父亲,没有丝毫差错。
    顾家人见他妥协,这件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深究。
    一切相安无事,直到半年后,顾安安出事。
    “安安出事的时候,他人在国外。”
    顾阅忱提到过世的妹妹,声音忽然就变得嘶哑:“我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
    “后来,他解释说,当时正在跟国外大佬谈一项至关重要的合作,手机是关机状态。”
    “我并没有怀疑,因为挂电话这种事,对我们兄妹来说是常态。直到有一天……”
    顾阅忱滚了滚喉咙,声音变得哽咽:“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发现了一张照片。”
    说到这里,顾阅忱摸出手机,找到自己的秘密相册,把照片递到了何田田面前。
    何田田结果手机时,发现自己的呼吸忽然变得浅薄。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脏上,沉重酸涩。
    那是一张颇具年代感的照片。
    拍摄于海上的豪华游艇。
    现场好像正在举行一场派对。
    碧海,蓝天,比基尼。
    鲜花,红酒,香槟,各种美食。
    顾爸爸跟裴凝稳居c位,甜蜜相拥。
    裴凝手里拖着蛋糕,眉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顾爸爸则是深情亲吻着她的脸颊……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何田田还是很会抓细节的人,很快就留意到了蛋糕中有一行文字。
    大意是,欢迎小北鼻~
    小北鼻?难道是……
    何田田凝神,重新审视那张照片,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细节。
    裴凝是纯素颜出境,未施粉黛。
    桌上的众多酒水中,只有一杯是果汁。
    最重要的是,顾爸爸亲吻裴凝的时候,手掌是下意识护着她小腹的……
    所以说,这个时候,裴凝阿姨肚子里就已经有宝宝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应该是照片右下角的时间。
    xxx年xx月x日。
    这不正是……正是顾安安离世的那天吗?
    何田田像是吞了一坨冰!
    “车祸后起火,安安全身大面积重度烧伤。”
    顾阅忱回忆起那天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外婆动用了所有关系,找了最好的大夫,但并发症太严重。安安在icu里挺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能挺过去。”
    “她一直在喊疼。”
    “一直在找爸爸。”
    “弥留之际还在问我,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说……她想要爸爸抱,爸爸已经很久没抱她了,爸爸抱,就不疼了……”
    顾阅忱说到这里,情绪陷入泥沼,已经泣不成声。
    何田田被感染到,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下意识伏身上前,紧紧的抱住了顾阅忱。
    那一刻,她希望当他的解药。
    能用自己仅有的力量把他从泥沼里拖上岸,尽己所能抚慰他的旧伤痕。
    “你能想象吗?”顾阅忱失笑:“在安安生命最后一刻,在她最需要爸爸的时候,顾利群关机,在花天酒地!”
    “他拿安安拼死渴望的臂膀,拥抱着别的女人!”
    “他们欣喜而疯狂地轰趴,迎接着他们的孩子……就在安安生命的最后一刻……”
    何田田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一想就觉得心脏被豁出了一个缺口,疼到没办法呼吸。
    顾阅忱:“所以,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是喜新厌旧?
    还是见异思迁?
    还是踩着亡人的尸骨追逐刺激?
    迎上顾阅忱眼睛的那一刻,何田田忽然就想明白了好些事!
    他不婚,鄙视爱情,抗拒每一个带着温暖靠近的女孩子……这种自虐式的自保,全都来自他的原生家庭。
    外人眼里,顾爸爸顾妈妈是被人称颂的夫妻楷模。
    可真相……残忍到令人泣血。
    十六岁的顾阅忱,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他有梦,梦里也该会出现女孩子。
    他生来不是圣佛,更不是怪胎。
    就是那张照片,彻底粉碎了顾阅忱对爱情的认知。
    你若说有爱情,顾爸爸对亡故的顾妈妈的确凉薄。
    被人奉为楷模的一对夫妇,不过是貌合神离,人前做戏。
    起初的心动不值一提,最后都归为尘土,与眼前利益纠结成了一团虚妄。
    你若说没有爱情,偏偏顾爸爸又对裴凝的偏爱到明目张胆……
    可能,顾阅忱不这么看。
    或许在他眼里,一切全都是利益碰撞后的选择。
    所谓的恩爱缱绻,都不过是各取所需。
    利益这根绳索一断,就是一地鸡毛。
    他不信,就不去碰,更不用拿这些恶心自己。
    从前只道是,顾阅忱豪门贵子,生性凉薄,性格孤傲古怪。
    窥见这些没见过光的东西方才知道,他只是把自己困在泥沼里太久太久了……
    沉默。
    夜色中,两人相互拥抱着依偎在一起。
    谁都没有说话,借着夜色,借着彼此的体温来安抚被哀伤冲击的情绪。
    半晌过后,两人的情绪均有所平复。
    “后来呢?”
    何田田凝望着顾阅忱,女人生来具有母性。
    得知真相,何田田母性光辉泛滥,看他的眼神唯有道不完的心疼。
    顾阅忱淡淡道:“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听外婆提过一些。”
    “安安入土之后,我就跟顾利群决裂了,也跟顾家划清了界线,回了余家。”
    何田田:“顾家长辈会放你走吗?”
    毕竟是长孙,而且疼了十几年……
    顾阅忱笑笑:“如果我心意已决,你觉得有人能说服我?”
    何田田摇头。
    不能!
    这个,她百分百可以肯定。
    顾阅忱继续道:“在后来,我决定学医。外婆见我愿意继承她的衣钵,自然开心,全力支持。”
    “起初,我想专攻烧烫伤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得出来有些遗憾。
    何田田小声道:“是因为安安?”
    顾阅忱点头:“但我那个时候始终走不出阴影,看到烧伤患者皮肤就会吐……后来,我干脆选了神外科。因为……我妈就是神经病变去世的。”
    闻言,何田田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难怪你会对烧伤科医生那么感兴趣,还要非要跟人家一起搞什么基金会……”
    虽然能理解,但现在提到宋真,想到之前被她diss的种种,何田田心里还是有点酸。
    顾阅忱自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因为安安。”
    何田田叹气:“你还真是个好哥哥。”
    “让一个不婚主义者屈膝,为了顾家的那笔钱就设计跟我结婚,看来那个基金会对你来说是真重要。”
    她瘪嘴,语气酸酸的。
    顾阅忱:“因为可以救治很多孩子,这同样也是在挽救很多家庭。”
    我又不是冷血动物,会不明白这些道理?
    人家就是想听点别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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