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继续道:“老弟,你命真好!”
    “我这住进来两天了,看着你闺女早一餐,晚一餐,变着花样的伺候你,哎呀……我这瞧着心里难受。”
    “我心说,我这哪里是来住院看病的,我这纯属花钱找难受来了。”
    “当然了,开玩笑的哈~”
    老头见翟茂之不说话,打了哈哈:“对了老弟,家里几个孩子?咋没见儿子来?”
    翟茂之:“没儿子。”
    老头哦了一声:“没儿子啊?那……那就这一个闺女?我吧,四个儿子~”
    翟茂之瞄了他一眼,看着干瘦干瘦的一个小老头,说到儿子眉飞色舞。
    老头又道:“老弟,我可不是显摆儿子,酸你的意思哈!我是打心眼里羡慕你。”
    “你说说,年轻那会儿以为生了男娃就高人一等,老了老了,再看看,有啥用?”
    “生多生少都一样,生男生女也一样,都要不孝顺起来,嘛也不是!”
    说着说着,老头情绪上来,就有点骂骂咧咧,自己嘟囔起来。
    不过他也不是混不讲理的,说到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我这个人看得开,也不赖他们。”
    “他们没良心,那是我教得不好,我为啥教的不好啊?那肯定是我也木良心。他们有样学样呗……”
    “做人呐,讲的都是将心比心。”
    老头儿还在喃喃自语。
    翟茂之放慢了进食的动作,“将心比心”四个字却在脑海中不断的重复回响。
    不说别的,就住院的这两天来看,何田田做的怎样,他挑不出理来。
    亲闺女都不见得能做的这样好。
    他呢……至今可是啥表示都没有。
    人心都是相互的,自己老这么抻着,那小丫头早晚有耐不住心烦的时候。
    耐不住就耐不住,正好。
    反正他也懒得跟人掏心掏肺打交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翟茂之心里不是个滋味。
    要是何田田明儿不来了,他上哪吃这么合胃口的病号餐去?
    要小丫头不来给他讲笑话逗乐子,他八成也就跟旁边那老哥一样,一天到晚闷着脑袋瞅着窗外,长吁短叹。
    那可不成!
    ……
    彼端,何田田去了鲜果超市。
    看到店主新上的蓝莓,忍不住就靠了过去。
    自从认识了顾阅忱,她跟蓝莓这样东西就有了不解之缘,习惯使然,到现在都没改了。
    要不要给顾阅忱也带一份。
    翟老头古怪,不肯请护工,她来来回回一个人熬。
    第一天守夜的时候,太困,不知不觉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何田田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身上盖了一床松松软清爽的被子。
    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江城这个时候昼夜温差依然很大。
    中午有多温暖,入夜就有多寒凉。
    温暖的地方总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何田田窝在小床上,那种从梦中带出来的安逸感足以能酥到骨髓。
    真舒坦~
    可比坐那硌皮鼓的陪床板凳滋润多了!
    她蜷缩了一下,小脑袋又往被子上蹭了蹭。
    她最爱刚晒过的被子了,软软糯糯超级好闻,满被窝都是阳光的味道。
    嗯~身前拥着的这床被子好像不光又阳光的味道,隐约还有淡淡的木质香味,好好闻,也好熟悉。
    像极了……像极了从前顾阅忱晒在阳台上的那些白色衬衫的味道!
    半梦半醒之间,何田田猛然间惊醒,瞪大了眼眸。
    不对啊!
    她不是应该待在翟茂之病房里守夜吗?
    这是哪儿?
    何田田猛然见翻身坐起,发现自己在一个狭促的小隔间里。
    房间不大,一共两张床。
    但收拾的干净整齐,纤尘不染。
    每一个角落都透着循规蹈矩的气息。
    过了好大一会儿,何田田才反应过来,这是顾阅忱办公室内自带的休息室,供医生值大夜班休息的地方。
    自己睡的这张床明显是顾阅忱,说句不害臊的话,她熟悉他的味道。
    而且,以她对顾阅忱的了解,哪怕是工作场合的休息区,顾阅忱也是绝对不会容忍别人坐他床的,更别说睡了……
    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绝对。她这不就睡了吗?
    何田田心里像是踹了只小兔子,既有点小躁动,又觉得自己一秒回到解放前,贼没出息。
    正矛盾着,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何田田想也没想,扯了被子一秒钟躺倒,装睡。
    为了传神,还打起了微微的鼾声。
    顾阅忱已经脱掉了白大褂,里面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衫。
    黑暗中,何田田眼睛偷偷眯起了一条线。
    刚好瞧见他好看的“天鹅颈”……清冷干净中带着一丢丢性感。
    性格虽然狗,但皮囊依然是人间绝绝子。
    顾阅忱拉了身旁的椅子坐下,静静的瞧着眼前的何田田。
    见她被子没有掖好,就帮她盖了盖被子。
    手掌被顾阅忱攥上的那一刻,何田田紧张到呼吸一凝。
    干嘛装睡啊,明着杠不更好吗?
    被子掖好,顾阅忱似乎也没有要放开她手的意思,就那么握着,力道不轻不重的。
    何田田严重怀疑他每天用脑过度,要得老年痴呆,把这茬给忘了。
    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凝视,她也不敢睁眼,只能闷声装死。
    谁都没有动。
    只是她的手被顾阅忱的手攥着。
    寂静无声的深夜,脉动的感觉被放大到极致。
    但何田田却分不清,那是来自顾阅忱,还是来自她自己。
    哥,能放开我不?
    何田田想哭,可只能咬牙忍着。
    就在这时,顾阅忱的指尖忽然裹上了她的脸颊,何田田头皮都麻了……
    他轻轻的帮她拨弄着刘海,将黏在脸上的头发轻轻的拨到了耳后。
    动作温柔,轻软……苏人至极。
    所有的这些小动作,蹭在何田田脑海中想过无数遍。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眼里,心里都是顾医生,可谓一足足的跟屁虫。
    奈何她家顾医生整天一副清心寡欲的架势,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她无聊,就聒噪。
    聒噪没有回应,就开始作妖。
    顾阅忱在哪,她就去哪儿。
    顾阅忱干啥,她就干啥。
    恨不得拿脑袋黏在顾医生肩膀上。
    她是从肥皂剧,到霸总小说,再到各种番,看到什么样的“撩汉”大招都恨不能全用在顾阅忱身上,奈何人家柳下惠体质浑然天成,下一秒就能成佛成圣。
    人家的男主都是一个抬眸,眼神温脉。
    一眼倾情,两眼起意,之后理所当然的吻在一起……
    顾医生倒好,不是给你劈头盖脸破一瓢掺了冰渣子的冷水,就是拿着手里的书给你当头来一下。
    想对他发嗲?
    那是老和尚看嫁妆——下辈子吧!
    何田田以为顾阅忱就那样了,死心了,放弃了,再也不惦记了……可没成想人家无师自通了!
    “我还以为,你只对我一个人上心呢!”
    黑暗中,顾阅忱忽然悠悠的开了口,喃喃道:“对一老头竟然也这么上心。哼……”
    哼?
    怎么凭空多了一股子柠檬酸~
    你是要跟一老头争宠是怎么的?
    顾阅忱又幽幽道:“小骗子!”
    何田田:“???”
    这就过分了吧?
    何田田忍不住蹙眉,顾阅忱的指尖忽然措不及防的落在了她眉心……
    温热,轻柔,像是最能解世间疾苦的良药。
    他抚了抚她的眉心,喃喃自语:“是做了什么糟糕的梦?但愿不是因为我……”
    盯着她恬淡好看的小脸凝视了半晌,他薄唇轻启,呢喃了一句“晚安”,便伏身在了床畔,合上了眼眸。
    手还被顾阅忱攥着,一动就穿帮了。
    何田田现在是骑驴难下。
    等啊等,不一会儿就等待了顾医生匀称的呼吸声。
    睡了。
    何田田这才微微睁开了眼眸。
    夜深。
    如银的月色倾泻而下,透过窗子撒进了两人的小房间,撒在了顾阅忱身上。
    那么高冷又臭屁的一个人,蒙上月光后,瞬间变得温软起来。
    像是童话书了的小王子~
    静谧,安逸……一切都那么好。
    何田田忽闪着眼眸,整个人好像躺进了蜜罐里。
    这是梦吗?
    是的话,也能算得上是让人舒爽的好梦了吧?
    ……
    次日醒来。
    何田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真的躺在顾阅忱的休息室里。
    但顾阅忱并不在身边。
    比起昨晚半梦半醒时的小甜意,何田田脑袋里乱哄哄的,只剩下错愕。
    她怎么睡在这儿的?
    梦游?
    那也太会选地了!
    不管了,得赶紧去看看翟老儿。
    万一因为一晚上没见人怠慢了他,那帮自己那事儿翻脸不认账,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草草叠好了被子,随手整理了一下床铺,何田田洗了把脸就朝着翟茂之病房走去。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人在窃窃私语。
    “哎,之前你们谁说的顾医生跟他媳妇离婚了?”
    “咋了?不都那么说的嘛~”
    “那不胡说八道呢吗?顾医生最近婚戒都戴上了。”
    “说不定是心里又有人了呗~”
    “不可能,我昨天半夜,亲眼看到顾医生抱着他媳妇回了休息室。你们是没看到当时顾医生那眼神啊……哎呀妈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宠到能溺死人~”
    “真的假的?”
    “骗人我二胎再生一窝儿子!”
    “我就说嘛,顾医生肯定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烧伤科的宋医生想挖墙脚,选错人了!人没挖到,还赚了个停薪留职,碰一鼻子灰不说,名声都败坏尽了。”
    “说来也是她活该,谁家正儿八经的姑娘整天盯着人家有妇之夫,这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也就是顾太太脾气好,换了我,你看我不在她脸上挠出花来!”
    “也是哈。你别看顾医生太太年纪小,不声不响的,能耐还挺大。我真是没想到她能斗得过宋真。”
    “你可拉倒吧,要我说,谁都不是善茬。真要有你说的那么温吞,能搞的定顾医生?”
    “你别说,这一点还真是。我跟顾医生同一年入的职,算是这里头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一路看过来,除了工作,除了病人,我还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能跟顾医生闲聊三句以上!”
    其中最为年长的护士侃的累了,喝了口水继续道:“你们说,要是没两把刷子,能嫁给顾医生?”
    “你们……不,应该是咱们,咱们都应该学着点。做人得会装,稳的住神,沉得住气,扮的蠢猪,才能吃了猛虎!”
    何田田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话讲的……你说她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她要真有这么深的城府,当初还能被人骑到脑袋上?
    再说了,在顾阅忱面前耍小心思,那还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原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起劲,其中有眼尖的瞟见了何田田,赶紧使了眼色。
    众人纷纷噤声不语,佯装埋头工作。
    何田田也不介意,装作什么都没听找什么都看见,叩开了翟茂之的病房。
    意料之外,翟茂之跟顾阅忱正在聊天,笑声朗朗,貌似聊得还非常开心。
    啧啧,果然是臭味相投。
    何田田拉着顾阅忱出了病房,拉到了无人的墙角:“到底怎么回事?”
    顾阅忱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回事?”
    何田田压低了声音,但眉尾挑的老高:“我明明睡在翟老的病房里的,怎么……怎么……”
    怎么就到你床上去了?
    可这话别扭,她说不出口。
    顾阅忱敛眸盯着她,反问:“昨晚睡得不好?”
    何田田:“……”
    顾阅忱继续道:“我看你睡得挺香的。”
    何田田昂了昂下巴:“我是来睡觉的吗?要说香,我回家睡它不香吗?我是来陪护的……”
    “不合适!”
    她话还没说完,顾阅忱被顾阅忱打断了。
    何田田蹙眉:“哪不合适?”
    顾阅忱也不解释,盯着她直接说道:“我已经跟4号床病人聊过了,他的陪护工作,你白天,我晚上。”
    何田田听的一脸蒙圈:“什么你,什么我,到底什么意思?”
    顾阅忱凝视着她,无语。
    明明傻吧,还骄横!
    他只得耐着心思解释:“意思就是,你晚上乖乖回家睡!”
    何田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顾阅忱:“我答应过盛阿姨要照顾你的,就得全方位,无死角替你着想。”
    “呵呵……”
    何田田发出两声机械冷笑:“谢谢你!但我不同意!”
    顾阅忱并不着恼,笑笑:“那我只能故技重施。”
    何田田挑眉:“干什么?”
    顾阅忱:“继续抱你去我的休息室。”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何田田就炸毛:“你……你……你怎么抱我的?”
    她想问的是,就那么众目睽睽,堂而皇之的把她抱走了?她丢不起那人!
    顾阅忱:“你想怎么抱?下次我照办就是。”
    何田田气的小脸酱紫。
    ……
    虽然不知道顾阅忱到底在想搞什么,但有人替她照顾翟老头,她不用守夜,不用熬熊猫眼,只白天送病号餐,乐得自在。
    话说,接连熬了三天,顾阅忱气色看上去差了好多……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买份水果表表心意呗~
    算了,他不配!
    手里的蓝莓拿起来,放下,又拿起来,又放下。
    最后还是进了购物车。
    何田田自我安慰,我只是不想欠他人情而已!
    可除了蓝莓,她还加了一盒补铁的车厘子。
    选好了水果,轮到想买自己最爱的果冻橙,货架上却销售一空。
    店员看出了何田田神色里的失落,赶忙解释:“这个最近在搞团购活动,限时限量,一开门就抢空了,你来晚了。”
    “哦。”
    何田田回了个微笑:“我下次早来。”
    唉,最近着急上火,嘴里苦涩,就特想吃这一口,可惜没了~
    对于一个小吃货而言,想吃的东西吃不着……两个字,难受!
    回到医院。
    何田田直奔顾阅忱办公室。
    透过玻璃发现顾阅忱位置是空的,人不在。
    看看他的办公桌又看看手里的水果,她不由得悄声嘀咕。
    进手术室了?
    这样透支身体,扛得住吗?
    她一转身,却忽然发现顾阅忱就立在她身后。
    “嘀咕什么?”顾阅忱看着她。
    何田田挑眉,不承认:“谁嘀咕了?你幻听了吧~”
    顾阅忱笑笑,也不追问,而是抬手把一盒饱满鲜亮的果冻橙塞到了她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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