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病床边好像有人,能听到清晰的倒水声。
    眼皮太涩,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眼睛,但透过模糊的视线,依稀能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修长身影就在病床边……
    看到这一身熟悉的白色,何田田心窝止不住涌出了一阵暖流,眼眶莫名的也跟着湿润了。
    劫后余生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应该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窝心的了吧?
    “欸,醒了?”
    男人回头,见何田田醒了,拉了椅子坐到了何田田病床前。
    “余……余医生?”
    当何田田看到陪在床边的人不是顾阅忱,眼泪瞬间就憋了回去,错愕和失落清晰的写在脸上。
    “怎么?不想看到我这张脸啊?”
    余梁一边帮她摇好了病床角度,一边打起趣来:“是没你们家顾阅忱好看,但爹妈给的没办法呀,你就凑合看吧~喝水吗?”
    何田田还没缓过神来,一边呆呆的看着余梁,一边接过了水杯。
    手好疼!
    脑袋也疼!
    何田田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包成了“粽子”。
    摸摸脑袋,额前缠了一圈绷带……
    脑海中飞速的闪现出车祸刹那画面,想到她不久之前刚刚跟死神打了一套太极,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放心吧。”
    余梁见她小脸忽然变得惨白,知道肯定是琢磨不好的事情,就赶忙宽慰:“只是皮外伤加轻微脑震荡,观察两天,就没事了
    何田田听了,一颗心落了地。
    前脚刚跟曹文宇敲定合作的事儿,后脚如果就把脑袋撞坏了,那她得做了什么孽,老天爷关门又关窗?
    何田田喝了水,整个人精神多了。
    她跟余梁不算很熟,聊天止于寒暄。
    而且现在这状态,换了谁她也没心思侃大山。
    余梁见她一直边喝水边往外瞟,眼泪汪汪的,小表情藏不住的委屈,就知道她肯定在想顾阅忱。
    也是。
    何田田刚刚出了车祸,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最渴望关怀,尤其是心上人的关怀。
    老公是大夫,自己车祸住进了都没见到他的影子,换谁谁心里头都会有小情绪。
    “顾医生人还在手术室呢。下午一点钟进去的,现在……”
    余梁看了一眼腕表,笑的如沐春风:“都快六个小时了,应该快结束了。”
    都快六个小时了……
    那就是说,救护车上一声声关切着呼喊她名字的人,不是顾阅忱……
    不是他会是谁呢?
    在何田田印象中,除了挂着名儿的老公和老何同志,应该没有别的男人能那样关心他了吧?
    余梁见她闷闷不乐,赶紧宽慰:“你是医生家属,关于手术的事情,我不说也你明白,身不由己啊,没办法。”
    “我已经通知那边的护士了,他下了手术,肯定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说不定啊,现在就在飞奔着往院部赶呢~”
    “嗯。”
    何田田乖巧的点头,但眼底里还是笼罩着一层哀哀的雾气。
    她怎么样……顾阅忱会在意吗?
    一个铁了心要离婚,家不回,人不见的男人,还有飞奔着扑向你的心吗?
    以前,她就不敢想。
    现在……更不用想了。
    余梁见何田田情绪低落,指尖轻轻的抠着杯子,就赶紧转移话题:“饿了吗?我去餐厅给你弄点吃的?”
    何田田摇头。
    “等老公呢?”余梁笑了:“也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再说了,就是我真挑中了你爱吃的,瞅着我这张脸啊你也未必吃的下,还是等咱们顾医生来吧……”
    正说着呢,忽然脚步声传来,一回头就撞上了顾阅忱。
    “哎呀,说曹操,曹操到,真不禁念叨。”
    余梁赶忙站起身来,冲着顾阅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来了,我这工作就完成了。不打搅你们二人世界了,撤了~”
    他整理了东西冲何田田摆手:“小田田我走了,明儿上班再来看你~”
    “嗯。”何田田恹恹的,但还是礼貌的冲余梁挤出来一个笑容。
    余梁拍了拍顾阅忱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好好哄哄吧,要不然,我看来未来一个月沙发都混不上,只能睡地板。”
    顾阅忱横了他一眼。
    要你管!
    余梁耸肩,笑着出了病房。
    余梁一走,房间里气氛瞬间就僵了下里。
    四目相对,何田田迎上顾阅忱薄凉的眼眸,期许没了着落,心底里好像一下子塌了个洞。
    顾阅忱盯着何田田。
    两天不见,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车祸后受了惊吓,整个人的脸色非常不好,蜡黄蜡黄的没有一丝生气。
    原本一双澄澈如水的鹿眸,变得晦暗,空洞,没有了往日熠熠的神采。
    一向饱满润泽的唇瓣现在也变得苍白而干裂,一眼望去,整个人都有点脱像了……
    而这一切因何而起,顾阅忱心知肚明。
    他下意识滚了滚喉咙,试图去压制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愧疚,抿紧了薄唇。
    带好听诊器,来到何田田身边,按照医生查房的流程走了一遍。
    何田田默默的盯着顾阅忱,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神色里捕一丝关心,可找啊找,盼啊盼,一丝丝都没有。
    就算是普通朋友,是不是也应该表达一下关心?
    就算是个陌生病人,是不是也应该看她一眼?
    当听诊器落到顾阅忱心窝上,何田田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顾阅忱蹙眉,盯着她的眉心。
    何田田也盯着他,扯扯唇角:“你就这么讨厌我?”
    顾阅忱没说话,挣脱她的手掌,去翻看病历。
    何田田滚了滚喉咙:“是不是我今天死于车祸,你也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顾阅忱听到“死于车祸”两个字,心脏骤然一紧。
    尖锐的刹车声混合着一地血泊,这样的画面像是长满锐刺的铁球,从记忆的黑暗缝隙中涌来,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
    顾阅忱呼吸凝滞,再迎上何田田的时候,眼底里都是猩红色的暗涌。
    可何田田还躺在病床上……对待病人要包容,这是医生最基本的修养,忍了又忍,顾阅忱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余梁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
    他淡淡的盯着她,言语里不带任何情绪:“清淡饮食,注意伤口感染。如果有头疼或者恶心,立即告诉值班护士。”
    何田田:“……”
    顾阅忱这是在干什么?
    例行交代医嘱,顾左右而言他?
    顾阅忱扫了一眼何田田的病例,眉心微微一蹙。
    病历上写的清楚:
    轻微脑震荡,轻度皮外擦伤。
    车祸?小孩子过家家搞出来的车祸吧!
    从相遇的那天开始,他就看透了何田田这个女人,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这一次……
    随便她好了!
    反正只要置之不理,她吃瘪了自己就灰溜溜撤了。
    这么想着,顾阅忱扣上了病例,再看何田田的时候,完全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病人:“你家属呢?”
    何田田:“你说什么?”
    顾阅忱:“今晚的陪床家属。”
    “……”何田田直勾勾的盯着他。
    顾阅忱,你至于吗?
    你问我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不觉得自己脸疼吗?
    可人家气定神闲,从容镇定,显然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
    果然,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明白了。
    他这是以工作的方式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即将离婚的事实!
    真好。
    何田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陌生又害怕。
    也就在那一瞬间,支撑她许久的信念轰然一声溃崩坍塌成了一地烂泥。
    她喜欢了这么久的男人,好看的皮囊究竟有没有长心?
    你说他没有,他的使命是救死扶伤,没日没夜不惜透支自己生命奔赴在救人一线。
    你说他有,可偏偏对她,铁石心肠。哪怕死神的镰刀割开了她的喉管,他眼里心里就只惦记着离婚这一件事!
    “我用不着陪床!”
    何田田心里窝火,砰地一声把水杯捶在桌子上,负气摇下病床,背对顾阅忱扯过被子蒙上了脑袋。
    顾阅忱:“不用陪床,总该要吃饭吧!”
    何田田:“饿死了算医疗事故?”
    假惺惺!
    顾阅忱:“……”
    ……
    “白粥两份,虾饺一份,蒸南瓜两块,蔬菜沙拉一份。麻烦您帮我打包。”
    顾阅忱刷了餐卡。
    “好嘞,稍等。”餐厅打饭的高阿姨为人爽朗,特喜欢开玩笑,尤其是喜欢调侃年轻的帅小伙儿:“你可有日子没来餐厅吃饭了。听说都是你家小媳妇给你*心餐?今儿媳妇咋罢工了,是不是天天加班,公粮没缴足啊~”
    顾阅忱:“……”
    “你平时来只点一块蒸南瓜,一份粥,今儿怎么不一样?”高阿姨动作麻利的打包好,将东西递到了顾阅忱面前:“这是两个人的份儿……给宋医生带的?”
    顾阅忱不知道其意,蹙眉:“宋医生?”
    高阿姨:“对啊,你吃什么,她吃什么,你们俩口味可像了。在没听说你英年早婚前,我还以为你们俩谈恋爱呢~”
    顾阅忱眉心一疼:“这是买给我老婆的!”
    离婚证一天没拿到手,他跟何田田之间的关系就还成立。
    虽然知道拿她当挡箭牌不地道,但胜在管用。
    “你老婆住院了?”八卦的高阿姨眼睛登时放光:“年纪轻轻的,肯定不会有大毛病。哎呀……莫不是怀宝宝了,那顾医生你岂不是要当爸爸了?”
    高阿姨嗓门大,这一声吆喝,大半个餐厅都听了个真切。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齐刷刷朝顾阅忱投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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