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
    “顾阅忱!”
    顾阅忱启动车子,何田田已经赤着脚追了出来,白嫩的脚掌踩在比冰块还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看着都疼!
    他没有理会,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任由她在车后面叫喊,离开了院子。
    是夜。
    天气很好,月色如银。
    江城的霓虹繁盛,像是不会凋零的烟火,肆意而绚烂的绽放着。
    顾阅忱五脏六腑却像是塞满了铅块,沉啊,重啊,压得他呼吸窘迫。
    原本因为,只要离婚那件事摊牌了,心愿也就成了,再也没有束缚,包袱,一身轻松。
    可现在怎么……何田田满眼泪水的样子,在他面前晃啊晃,晃啊晃……
    晃的他心烦意乱!
    开了车窗,想透透气,可当刺骨的寒风刀割似的刮在脸上时,他眼前莫名的就晃出了一双脚掌。
    何田田在身后声音嘶哑的追他,瓷白的脚掌踩在院落里冰冷的地板上,碎石上,蔷薇花长满倒刺的枯藤上……也踩在了他的心尖上。
    下午的时候,忙完工作下了班,他给何田田回了电话。
    之后就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车里,盯着手机屏幕,看着昨天何田田参加的那个盛典回放。
    何田田是小透明,剪进去的镜头也不过几秒钟。
    可就是这几秒钟,顾阅忱反反复复来回看了好多遍。
    细致到像是平常时候在手术台上,透过仪器观察患者的脑组织。
    不管他承不承认,何田田都是好看的。
    虽然不是那种出场即惊艳四座的高级面孔,但身上就是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笑起来的时候又甜又清爽,不笑的时候又飒又文静。
    小家碧女似的女孩子,没有像他那样生人勿进的距离感,所以更容易招人喜欢,也特别有人缘。
    尤其是面对镜头的时候,何田田光彩照人,自信满满,好像天生就是了镁光灯而生的。
    只要灯光捕捉到她,她身上就有布灵布灵的碎光在跳耀。
    还有她跟周森的那些照片……
    顾阅忱盯着热搜上何田田与周森的九宫格照片,良久都没有眨眼。
    在周森面前的何田田,明艳的像个在逃公主。
    而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小心翼翼。
    怕他不开心,怕他不喜欢,怕他这样或者怕他那样……高兴的时候鼓起勇气逗他,可工作缠身,或者是因为别的事情,他不是敷衍,就是直接毙掉她的迎上来的小心思。
    以前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跟何田田这种无聊又低级趣味的女生在一起,不但会消耗自己,还会不断拉低自己的生活品味。
    事实上,自从她搬进来,笑声多了。
    生气多了。
    就连花花草草好像也多变得更浓郁茂盛起来。
    洗衣拖地是她,他的文件,东西,总是条理有序。
    一日三餐是她,比起他独居时的清汤寡水,变得丰富多彩,他胃病都很少犯了……
    可他呢?
    为何田田做了些什么?
    除了每个月固定时间给她拨一些“薪水”,剩余时间就把她当成了一个发泄皮球,踢来踢去!
    何田田消耗没消耗他暂且不说,可动不动就去“打压”何田田,让她畏手畏脚的人……的的确确是他!
    昨天晚上,接何田田回家的路上,她曾兴高采烈的跟他说过一些话:
    顾医生,你别看我现在就是个家庭煮妇,我告诉你哦~我可是个很抢手的家庭煮妇呢~
    今天js娱乐的金牌经纪人找到我了,要跟我谈合作呢?你也不敢相信对不对?但这就是事实啊,证明我还是超有魅力的~
    不过呢,我推掉了他的引荐。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可以跟顾医生相提并论。
    我只想做好顾太太,我要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感化你~直到亲口听到你说爱我,嘿嘿……
    何田田在说那些的时候,笑的特满足,特期许。
    顾阅忱有偷偷的拿眼角余光看她,那一瞬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既然不喜欢她,凭什么享受她的喜欢和付出,凭什么耽误她的人生?!
    反正分开的事情是注定的。
    那离婚,赶早不赶晚。
    顾阅忱默默的盯着照片中的何田田出神,有人敲了敲半开的车窗。
    他抬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拾荒老人。
    老人指了指顾阅忱手边的一个空矿泉水瓶,点头哈腰鞠躬。
    顾阅忱把瓶子递给他,想摇上车窗的时候,满是泥垢的手掌扣住了车门:“顾大夫?真的……顾大夫……”
    顾阅忱微微蹙眉:“您是?”
    老人连忙摘掉了棉帽子:“我……大志他爹。我儿子病着的时候,你还给我们捐过不少钱……虽然孩子现在不在了,但您对我们家恩情……我这辈子都不敢忘。”
    说着说着,老人激动道泪眼婆娑。
    顾阅忱每天面对的病人太多了。
    伸出援手的也太多。
    大志是谁……有些记不清了。
    “老人家,您别这样。”顾阅忱连忙制止了老人叩拜的动作:“这么冷的天……您……”
    世间苦有很多种,顾阅忱迎上面前的老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人:“现在一个人了,家不叫家的。回去也是窝着,不如走走看看景儿呢。”
    顾阅忱:“就您一个了?”
    恍惚间好像记起来一些,他儿子去世的时候病房里挤满了亲友。
    “我劝儿媳妇改嫁了。”老人边说边掏口袋。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卷,抖出两根烟递到了顾阅忱面前:“我手脏,大夫你自己拿~”
    顾阅忱不抽烟,理应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默默的接了一根。
    这是他们那种人表达掏心掏肺的方式,顾阅忱不想回绝。
    “我儿走之前就跟我说好了,让她媳妇该怎么着怎么着,让我别拦着。我能犯那个混吗?”
    老头笑了:“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心里的宝贝疙瘩?我儿不在了,我这个老公爹不放人,让她在家守活寡?那是人干的事儿吗?”
    “要我说啊,这人跟人都是一根线牵着的,有缘分才能凑一块儿。在一块儿了,就得好好的对人家,好好过日子。世事无常啊,谁知道谁明天有个什么事儿?”
    “要是自己没了条件,不能好好对人家。干脆放人家一条生路,别造那份子孽了。”
    “哎吆,话多了,话多了。”
    老人见顾阅忱敛眸沉思,讪讪的笑笑:“大夫您忙着,我就不耽误你了。谢谢你。你是大好人啊,会有福报的~”
    向晚时分,透过车窗,顾阅忱盯着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出神。
    拾荒老者一番无心的言语,让一向骄傲的顾阅忱觉得无地自容。
    他默默的捻着指尖那根香烟,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笃定决心要跟何田田离婚。
    ……
    此时此刻,同样是在车里,同样是开着车窗。
    同样刺骨的寒冷,同样沉重的心情……
    顾阅忱像和往常一样收敛情绪,可做不到。
    他更懊恼了!
    知道这样不行,狠狠的捏了把眉心,摇上车窗后给周有为打了电话。
    只要是他的电话,周有为一般都会在三秒内接起来。
    很多时候,顾阅忱就在想,是不是这货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做,时时刻刻盯着手机,就为了接他电话。
    而且还是不分昼夜的那一种。
    就是这样的周有为,让顾阅忱生出了一种依赖感。
    他只要遇到烦心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人。
    谁能想到,一直以来都顶着无数光环,生人勿进的顾阅忱,竟然也会有这样缺口。
    “你在哪儿?”顾阅忱问周有为。
    “在家。”周有为反问:“怎么了?”
    “没什么。”顾阅忱淡淡道。
    周有为:“你……过来?”
    从小到大,他们两人一直这么默契,顾阅忱不用开口,周有为就知道他的用意。
    顾阅忱点头:“一会儿到。”
    “啊?一会儿……一会儿是多大会儿?”周有为:“你给个具体的时间啊……”
    顾阅忱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些许的不寻常,蹙眉。
    他家里有人?
    女朋友?
    所以不方便?
    “不去了!”心情本来就不好,顾阅忱不想给自己添堵。
    “别别别!”周有为赶忙解释:“我这不是问问你几点到,好先醒点红酒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不知道你?如果没糟心的事儿,你还能记起我来?”
    “话真多!”
    在他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顾阅忱多少有点没面子。
    周有为:“不说了,我现在就醒上,你路上慢点。”
    ……
    十五分钟后。
    顾阅忱的车子停在了周有为家楼前。
    侧头就发现旁边的车位上多了一辆黑色跑车。
    周有为那小子又搞了一台车?
    瞧着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想到之前周有为在电话里遮遮掩掩,顾阅忱不由得蹙眉,难道这家伙还真交女朋友了?
    正疑惑着,忽然院落门前闪出来一个身影,那人低头盯着手机脚步匆忙,跟刚刚下车的顾阅忱差点撞了个满怀。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四目相对间,顾阅忱的眉心就蹙了起来。
    周森?!
    原来是这货。
    他忽然恍然大悟,难怪周有为要遮遮掩掩。
    周森迎上顾阅忱,比他更是意外,错愕都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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