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桓年近六十,身子骨看上去却依然壮硕,丝毫没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他的脚步沉稳,浑身气机凝而不散,隐约透露着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他以及那群神虎军的到来,顿时吸引了周遭行人的注意,正趴在地上擦拭着院落的莽窟也是脸色一喜,赶忙在这时站起了身子,看向莽桓言道:“父亲。”
    但莽桓却面色阴冷,他瞟了一眼莽窟那狼狈的模样,以及手中还握着的抹布,嘴里低声骂道:“还不够丢人吗?”
    平日里在这武阳城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的莽窟面对父亲的责骂,没有半点脾性可言,他脸上的喜色顿时散去,耷拉下了脑袋,呆立在了原地。
    而李丹青等人也在这时看向闯入院门的莽桓,众人的神情各异,朱锦盛的神情惶恐,身子一下子便从桌上站了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恨不得这时寻到地洞钻下去,也暗暗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参与到眼前这样的麻烦中来。
    刘言真等人却是神情警惕,倒是并无半点惧色。
    但周秋申却显然更明白眼前这位神虎军的大统领到底在这武阳城中拥有怎样的地位,他的脸色惶恐,起身就想要朝着对方解释些什么。
    可话未出口,一只手却在这时伸出摁住了周秋申的肩膀。
    周秋申一愣,侧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却只见对方朝着自己淡淡一笑:“周叔放心,一切有我呢。”
    那笃定的模样,脸上淡淡的笑意,让周秋申在那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位纵横天下的将军少年时的模样。
    他心底的慌乱在那一刻莫名的被平复,他收起了多言的心思,在李丹青的授意坐了回去。
    而李丹青也在这时迈步走出了亭台,看向站在院门口的莽桓,但只是一眼,他便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莽窟:“莽统领觉得这就叫打扫干净了吗?这里,还有这里,还有那边,这么多血迹你看不见吗?”
    “怎么?神虎军麾下的甲士除了慵懒无能,还有眼瞎的毛病?”
    本以为自家父亲到来,这李丹青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造次,却不想对方竟然完全无视自己父亲的存在,继续口无遮拦的对着自己颐指气使,莽窟顿时气得脸色青紫,双拳也死死握紧,但有父亲的训斥在前,他也不敢造次,只能站在那里,怒目看着李丹青。
    “从武阳城到阳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而从阳山,回到武阳城,世子却足足走了一年零五个月。”
    “行程之艰难,想来世子一定比老夫清楚,我觉得世子还是得好好珍惜眼下的光景。”
    而就在这时,那莽桓的声音终于响起,白发将军的目光冷峻,脸上的神情平静,盯着李丹青如此说道,语气不辨喜怒。
    李丹青似乎也在这时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院中还有这样一位客人,他侧头看向对方,一副惊讶的神情:“咦?这位不是不是莽桓莽统领吗?稀客稀客!将军今日怎么得了空闲来我这府邸啊?”
    莽桓对于李丹青这装傻充愣的行径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直接了当的说道:“人世子也杀了,气也该消了,今日的事情我可以看在李牧林将军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世子也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此事就此作罢吧。”
    莽桓的态度显然有所克制,要知道能坐上四大禁军之一神虎军的大统领,莽桓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当年东境青仙郡叛乱,十万乱军袭击东境重镇房湖城时,刚刚三十出头的莽桓带着八千精兵,生生将十万乱军击溃,斩首四万之众,可谓一战成名。他治军严厉,亦杀伐果断,于武阳境内素有凶名。哪怕是身在这武阳城中也从不避讳什么王公贵胄,这般自行咽下苦果的行径,更是从未有过。
    而听闻这话,一旁的朱锦盛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本以为这莽桓来势汹汹,自己好不容易盼回来的财神爷又要惹上麻烦,此刻这样的结局在他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也正是在这时,他终于有了心思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那密密麻麻,宛如淋过了一场暴雨的汗迹。
    只是这样的事情才做到一半,李丹青的声音便忽然响起。
    “阳山到武阳,有近万里路,走来确实辛苦。”
    “但武阳有武阳的好,阳山有阳山的美,本世子倒是喜欢阳山多过这犬吠鼎盛的武阳城。”
    “只是姬齐那家伙离不得本世子,非得把本世子从阳山喊回来,莽将军让我珍惜这里的日子,我看倒是大可不必。”
    “倒是莽将军想要把我送回阳山,不知道……”
    “你这行将就木的身子骨,到底有没有这本事。”
    听到这话的朱锦盛顿时脸色一白,那拿着手帕擦汗的手,也在那时一顿,不由自己的颤抖了起来,他有些惊恐的转过身子,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世子殿下,却见李丹青一脸的笑意盎然,似乎真的丝毫没有将这位神虎军的大统领放在眼里。
    莽桓的眉头一皱,还未说些什么,他身旁的莽窟却是勃然大怒:“李丹青!你安敢如此放肆!阿爹!今日咱们就抓了这混蛋,把他送到龙象府受审!”
    似乎也是真的被李丹青这番放肆之言说激怒,莽桓身旁的几位亲卫亦是眉头一皱,伸手握住了各自腰间长刀的刀柄,一股肃杀之气顿时在这院门前弥漫开来。
    “混账!”那位年近六十的白发将军也在这时爆喝一声,眉宇间杀机奔涌。
    但他责骂的对象却不是李丹青,而是身旁的莽窟。
    莽窟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还未招来父亲的责骂,他一时间有些发蒙。
    “世子身份高贵!你官居几品?敢捉拿世子殿下?”
    莽桓的责问让莽窟的心头一颤,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李丹青是天策上将李牧林的儿子,李牧林虽死,但李丹青子凭富贵,当年姬齐便曾以圣子昭告天下,封李丹青为武阳世子,位同皇子,仅居太子之下,哪怕是皇庭宫闱,他也出入自由,虽然没有实职在身,他想要逮捕李丹青,也需要皇帝陛下的亲自应允。
    他方才那番话,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的耳中,可就是足以被人拿来发挥的话柄。
    想到这里,莽窟的额头上冷汗直冒,脑袋也低了下去。
    “世子得陛下宠幸,要做的应该是谨言慎行,这才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但若是把这信任当做肆意妄为的资本,那就是天大的宠幸,也有落幕的一天。”而见莽窟低下了头,莽桓便再次转头看向李丹青,他的眸中在那时寒光闪彻,苍老的身躯中在一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威严,宛如一头睡醒的雄狮。
    “今日世子要威风,莽桓给你威风!”
    “要面子,我也给够了你面子!犬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回家之后,我自会教导,想来也轮不到世子来指使。”
    “现在,我要带犬子回家!世子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这事在我这里已经翻篇!”
    “若是世子还要纠缠,那世子大可也试试,老夫这手中的憾天刀,到底锈钝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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