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在王小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入大风院中。
    院内的陈设比起李丹青预料中的还要破败几分。
    两丈见方的小院,正中用石板铺出了一条小路,直通里屋,两侧的石板早已被掀开,被开垦成了两片菜园,角落处用篱笆围出了一小块地,养着几只家禽,怎么看都像一个农家小院,多过一座圣山学院。
    “这就是……就是阳山的大风院?”李丹青的目光在小院中扫过,嘴里的声音颤抖。
    “是的嘞。”王小小却并未察觉到李丹青此刻的心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两处的菜园。
    “院长你看,这边种的是萝卜,别看现在它们焉嗒嗒的,下面可长得是俺们大风城方圆五里地最好的,有一年俺实在没钱,就靠着这地里的萝卜撑了足足一个月。”
    “这边种的是土豆,长得比萝卜还壮实。”
    介绍起这些王小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那硕大的身躯都似乎因此变得轻快了不少。他又来到那处鸡窝旁,指着里面如数家珍的再言道:“院长你看啊,这是小黑,平日里最活泼,这是小黄,两年多来每天早上都能从它窝里掏出一枚鸡蛋,旁边的小红本来也不错,但前些日子跟小黑表白失败了,这个把月有些闷闷不乐,连蛋都不怎么下了……”
    “还有这……”
    眼看着王小小越说越来劲,李丹青的脑仁也好似要炸开一般,有些发疼。
    他也算是接受眼前的事实,摆了摆手打断了王小小的话,言道:“这些东西以后再介绍吧,卧室在哪里,我想睡一觉。”
    王小小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做起事来倒也算得贴心,听闻李丹青这话,顿时收起了话匣子指了指一旁的房间言道:“在这里。”
    ……
    “你管这叫卧室?”走入王小小所指之处的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房门中的一切,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这间所谓的卧室只有半丈见方,左侧的角落中摆放着一个木架,上面放着木盆,右侧的角落中用四个木腿架着一块木板,看样子应该是一张……床。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王小小再次点了点头:“是的嘞。”
    “院长你放心,俺每个月都会打扫,这房间可干净了。”
    李丹青哪有心思关心着地方是否干净,他本能的摇了摇头言道:“这地方,本世子可住不下……”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顿时脸露为难之色,他言道:“可是俺们大风院就只有这一个卧室,剩下的正屋摆着祖师牌位,俺爹说了,那东西动不得,还有一间书房,堆满了奇奇古怪的书,也住不得。”
    “院长要是不住这里,就只能和俺挤在柴房了……”
    “本世子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炸了毛,他大声地嚷嚷着,可话说道一半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收起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忽然直勾勾的看着王小小,追问道:“你是说整个大风院只有这一间卧室?除了它便没有其他住处?”
    “嗯。”王小小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李丹青眼前一亮,转头看向一旁的夏弦音,眸中闪烁出兴奋的光彩。
    他故作为难的言道:“唉……那可真是可惜了。”
    “小弦音你看啊,只有这一间房子,简陋是简陋了些,但也比咱们在外风餐露宿来得好,要不咱俩就将就着挤一挤,你放心,本世子坐有坐相,睡有睡姿,绝不打呼磨牙,保证让你睡得舒舒服服。”
    听到这话的夏弦音看向李丹青,女孩在那时走上前来,朝着李丹青展颜一笑,李丹青顿时神情激动。
    而下一刻。
    在两声闷响之中,李丹青与王小小被重重扔在了门外的走廊上,伴随着砰的一声房门关闭的声响,也预示着这场卧室分配的会议敲定结果。
    摸着自己发疼的屁股站起身子的王小小,有些委屈的看着李丹青:“院长,这是你的婆娘啊?太凶巴巴了吧?俺爹可说了,婆娘还是要温柔点好,最好像俺娘,屁股大好生养。”
    李丹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真正的男人就是要喝最烈的酒,驾驭最辣的女人!”
    “可是俺看院长好像也没有驾驭住她啊……”王小小言道。
    李丹青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故作镇定的言道:“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啊最是口是心非,她越是对你凶巴巴,便越是证明,她对你在意。古来有云,这女人心海底针,你只看到表面上她对我风平浪静,却看不见她心底的浪潮汹涌。”
    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王小小顿时有些动摇,他有些不确定的言道:“真的吗?”
    “那当然了。”李丹青见状顿时来了劲头,摆出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就要把自己多年来累积起来宝贵知识倾囊相授。
    “哼。”可也就在这时,眼前紧闭的房门中忽然传来夏弦音的一声冷哼。
    李丹青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他转过身子,极为做作的打了个哈欠:“唉……突然犯困了,对了,小小,咱们的卧室在哪?”
    “啊?院长大人,你睡这屋……”他的话还未说完李丹青便一跃而起,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再多话!你那些银子一分钱本世子都不会给你!”
    ……
    要是上天再给李丹青一个机会,他或许会盯着吃上夏弦音一刀子的风险,怎们也要留在那个半点都不像卧室的卧室里。
    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宛如雷鸣般的呼噜声,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道。
    他从草堆铺成的“床榻”上坐起了身子,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身旁嘴角还留着哈喇子的壮硕少年,而这时少年忽然一个翻身,那比李丹青的大腿还要粗上几分的手臂重重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李丹青吃痛之下,身子重重的跌了回去。可还不待他缓过劲来,身旁的少年的一只脚也压了上来,整个人宛如八爪鱼一般抱住了李丹青。
    李丹青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从那少年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
    他独自一人推开了柴房的房门,走到了小院中。
    夜色已深,小院中倒是一片静默,但一墙之隔的武馆中却依稀有一些脚步声与武者修行时的挥拳声传来。
    李丹青走到了小院的正屋门前,他推开房门,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灰尘堆积太多,又潮湿之下,散发出来的霉味。
    这得扣钱。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已然打好了扣除王小小月钱的腹稿。
    正屋中的陈设也很是简单,只有几张木椅,以及正中摆放的一张神龛,想来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那位山主一并押去做了赌资。
    李丹青走了进去,用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神龛前的烛火,却见那神龛上的令牌落满灰尘,他伸手将之擦拭干净,却见那上面写着——阳山谪仙剑君孙求安之位。
    李丹青叨念着那个名字,却终究想不起半点与他有关的事迹。
    他又看看了神龛前的香炉,一旁虽然摆着些香烛,但依照大风院这落魄的架势估摸着王小小应当不怎么舍得在这里浪费香火。
    李丹青笑了笑,嘴里言道:“遇见小爷我,你老人家有口福了。”
    说着便取来三支香,借着烛火点燃,插入了香炉。
    “小爷我来了阳山,咱们也就算是师出同门了,日后你要是在天有灵……”
    说道这里,李丹青忽然顿住,他笑了笑摆手道:“算了,你老人家既然死了,那就好生享福吧,活人的事情,死人也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这话李丹青又抬头看着灵牌,喃喃言道:“就是不知道你我这同门之谊,能持续多久。”
    “毕竟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似乎并不想让小爷,在这儿呆得太久。”
    李丹青这样说着,便从怀里又将那份签订他大风院院长身份的文书取了出来。
    只见那文书上,罗列了满满当当的十余道条款,其中不乏苛刻至极之物,譬如三年内还完大风院的所有欠款,赎回如今已经是永安武馆的地界,招入优秀的弟子,并且在五院大比上拿下前列的名次等等,对于这如今的大风院而言每一件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而但凡有一件出了纰漏,下场文书上也写得很清楚——阳山圣地,三百载清誉,身为阳山弟子,既承重位,便不可让先人蒙羞,如若难当重任,需焚香告祖,以叙错咎,永离山门,以警后人!
    李丹青将上面的种种一一读罢,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有些苦涩。
    “从武阳城到应水郡,整个武阳朝竟然没有我李丹青的半点容身之地……”
    他这样说着,那抓着文书的手却忽然握紧,他的双眸眯起,看向屋外无垠的夜色,嘴里的自语声,也变作了阴沉的低语。
    “但我李丹青……”
    “就偏要在这儿,站稳了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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