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抬头,却不是一张让人害怕的老妪的脸,而是一张美颜的,让人看了只想在多看几眼的倾国倾城的美人脸。她拿着汤勺,将她的手轻轻打开:“去,阎君等着你呢!”
    “小气!”刑如意背过身,拽下一朵彼岸花插在鬓角,过了奈何,往更深处走去。
    “孟婆,那女子是谁啊,她怎么不喝你的孟婆汤啊。”
    “她啊,一缕孤魂,出不了地府,做不了在世人,喝什么孟婆汤啊。”
    孟婆说的没错,回到地府的刑如意只是三魂六魄里头被冥君,也是阎君强行摘取的那一缕魂。
    “哈罗,我回来了!”
    “我以为你会留在青丘。”带着金色面具,穿着黑色衣衫的阎君拎着一壶酒出现在白玉桌前。
    “留下做什么,看着我亲爱的夫君大人跟别的女子亲亲热热,唧唧我我吗?”
    “你可以取代她。”
    “那岂不是对再一世的我很不公平。”刑如意夺了阎君的酒,抿了一口,觉得有些苦,“你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对不对?早在我跌入冥河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
    “无奈之举,你与臣司都是我的好友,我不忍你们生离,更不忍你们死别,我本打算与命运赌一赌的,只可惜,还是输了。”
    阎君叹了口气:“我与人皇盘算很久,才思量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三魂七魄我只取了你的一魂,将这一魂留在地府中,应该可以蒙混被压在底下的那个。然后借助人皇的帝王之气,将你送回你的世界,让你回到没有遇见臣司的时候,你可以继续平静的生活。因为少了一魂,所以你会经常生病,也会遇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地府有我镇着,你性命无虞,亦能安然。然后,我查看生死簿,选了一个与其娘亲只有九个月母女缘分的孩子,将你的二魂七魄给她,于是,这世间就有了第二个刑如意。你肉体凡胎,不过百年,便回回到地府,届时三魂七魄齐聚,一切自然了结。可惜,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那个冷情百年的臭狐狸居然也变得多情起来。”
    “所以,我们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的安排。”刑如意叹了口气:“好在,狐狸身边还有一个我。那个我,至少能陪他几十年吧。”
    青丘,狐狸洞。
    一觉醒来,刑如意发觉自个儿趴在狐狸的身上,而狐狸坐在床沿,一动也未曾动过,像是要让她安心睡个好觉似的。
    “醒了?”
    “我昨晚——”
    “你喝醉了。”
    “我喝醉了?”刑如意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头:“我怎么会喝醉呢?让我仔细想想。交杯酒,我们昨晚好像喝了交杯酒。天……天呐,所以我跟你……我跟师傅是……”
    “昨个儿,我们拜了堂,成了亲,且入了洞房。”
    刑如意的嘴巴张得大大得,脸蛋红的跟胭脂差不多。
    “所以,师傅你的意思是,我们昨天晚上就已经花烛夜了?”
    刑如意是在镇子上长大的,这有些事情,就算没有自个儿经历过,也是看热闹看过得。她知道成了亲的男女要睡在一张床上,而成亲后的第一晚被叫做洞房花烛夜。过了这夜之后,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女的叫男的相公,男的叫女的娘子。等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们的孩子就会出生,然后称呼会变成孩儿他爹,孩儿他娘。再过十几年,就变成了老头子,老婆子,甚至是老不死和老不羞的。
    “你醉的不省人事,所以——”狐狸瞧着刑如意如胭脂一般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所以,洞房有,花烛有,夜也有,却偏偏洞房花烛夜没有。”
    “什么意思?”刑如意扑闪着眼睛。
    “就是迟早都会有的。”
    “迟早……不是,这迟早又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
    “嗯!”
    “迟早,就是这个意思。”狐狸凑近了一些,鼻息落在刑如意的眼睛上,鼻子上,脸上,甚至是唇上,她恍然而捂,猛地向后一退,“咣”得一声,磕到了后脑勺。
    “呜呜,痛!”
    “笨!”狐狸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饿了吧?饿了就起床吃饭。”
    方才,他以为他会吻她,可当他看到那双眼睛时,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来。他喜欢这个小徒弟,喜欢这个昨夜刚刚与自己成亲的刑如意,可他心里更明白,他对她的喜欢是基于她是他所爱人的转世。她们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更让他心里难受的是,他最爱的那个刑如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需要时间,同样的,她也需要时间。
    半年后……
    “师傅,师傅,我们已经成亲了,什么时候洞房?”
    “……”
    “师傅,你这什么表情?你是不是后悔跟我成亲了?”
    “没有。”
    “没有后悔,那你为什么不跟我洞房?”
    “因为没时间。”
    “没时间?你天天都那么闲,怎么会没时间?”
    “不是我没时间,而是你没时间。”
    “我没时间?”刑如意琢磨了一下:“哦,对,最近我是比较忙了些。谁叫你是青丘的帝君,让人家跟你一成亲就变成了青丘的帝后。师傅,你知道吗?当你跟我说,成亲之后我就要变成青丘帝后的时候我怕死了,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当,也害怕自己当不好。可后来,我发现这当帝后可比当你徒弟简单多了,有趣多了。我呢,先是应白鹤的请求,去为他寻了个娘子,紧跟着帮鱼精跟蚌精调节了矛盾,帮白熊精盖了房子,还帮着蛇精生了个孩子。好忙,真的好忙。”
    狐狸心说可不是忙嘛,她忙,他更忙。
    刑如意是帮白鹤寻了个娘子,可那娘子原本是许了人的,且与人家未来的夫君郎情妾意中意的很。哪知道,这成亲前一晚,就被刑如意忽悠白鹤给抢了去。虽说最终归还了新娘,可白鹤从此断了与人相好的念头,一心一意闭关修炼。白鹤是想明白了,可白鹤的爹娘却日日跑到狐狸洞诉苦,说他们白家从此绝了后。
    鱼精与蚌精本来只是些小矛盾,无非是你越过了我的地界,我越过了你的地界,我吃了你水域你的东西,你吃了我水域里的东西,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虽说有些聒噪,可吵着吵着,竟也吵出些邻里感情来。刑如意自告奋勇,说是帮人解决,结果画地为牢,差点惹怒了这两只小妖精。
    白熊的房子都拆了几百年了,眼看着就要拆利索了,哪曾想睡了一觉起来,这房子又恢复原样了。白熊气的要死,追着刑如意跑了几座山头,想要用熊掌拍死她。她可倒好,以为白熊是感激她,想要将自己的熊掌奉上。考虑到自己突然灵光,又突然不灵光的厨艺实在是驾驭不了熊掌这种硬菜,她才给婉拒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每一个都够让他手忙脚乱的,他从未想过,他作为青丘帝君的第一项工作竟然是帮自己的夫人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因为忙,他没了心思再去纠结两个刑如意的事情,也因为忙,他的心不知不觉就全放在了这个整日捣乱,帮人倒忙,一点儿不省心的小徒弟身上。
    殷元说的对,这个刑如意与他的如意娘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尽管她们拥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眼睛,甚至相似的个性,但一个闯了祸能自己解决,另外一个闯了祸却不自知。
    这三魂七魄少了一魂,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师傅?”见狐狸怔怔的瞧着自己,刑如意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你还没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洞房。”
    “师傅,要不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刑如意猛地将狐狸扑倒,然后啃住了他的嘴唇。“师傅,你的嘴好甜,是不是吃了蜂蜜?”
    不远处的树上,横躺着一个男人,而在男人身旁并排坐着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
    “哥哥,娘亲和爹爹这样是和好了,还是没有和好?”
    “我瞧着是没有和好,若是和好的话,爹爹怎么不抱娘亲,反而让娘亲生气将他扑倒了。”
    “爹爹真笨,都哄了娘亲这么久居然还没给哄好。他若是再哄不好,我与妹妹都要长大了。”
    “哥哥,爹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见娘亲?”
    “哥哥不是说过了吗?娘亲失忆了,不记得我们了,得等爹爹告诉她的时候,我们才能出现。要是,要是娘亲被我们给吓着了,再跑了怎么办?”
    “我们长得很吓人吗?”
    “我们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吓人。会吓人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身份。”
    “我们的身份?”
    “我们是娘亲的孩子,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两个孩子。你觉得,娘亲她一时半会儿能接受的了吗?”
    “我觉得很难。”小女孩儿摇摇头,将头靠在了横躺着的殷元身上:“哥哥,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去见娘亲了?”
    “不会的,哥哥保证,你们很快就能去见娘亲,而且很快就能回到狐狸洞里居住。”殷元瞄了一眼还滚在草丛里的两个人,用手捂了那两双眼睛,悄悄隐去了。
    草丛里,刑如意摸到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她看着那张画像,那张极度清晰的,很精致很小的画像,指着上面笑颜如花的女子问狐狸:“她是谁?”
    那是照片,是狐狸从未来回到盛唐时所携带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是穿着现代服饰的刑如意,她笑颜如花,眼睛里映着的却是他。
    “藏的那么仔细,她一定是你喜欢的姑娘对不对?难怪你不肯与我洞房。”刑如意起身,将照片丢到狐狸身上:“既师傅不喜欢我,那我也没必要再追着师傅,求着师傅了。反正,青丘喜欢我的人多的是,也不差师傅你一个。哼,我要休夫,我要休了师傅!”
    “如意!”
    狐狸伸手去拽刑如意想要解释,却被她给推开了。
    “吃瘪了?”许久不见的老帝君突然出现,且将一罐子东西递了过来:“喏,这是你母后给你的。”
    “这是什么?”
    “鸳鸯醋,是你母后用青丘最酸的两种果子酿的。这果子一红一绿,一喜热,一喜冷,一大一小,一磕碜一圆润,处处都透着不同,可酿出来的鸳鸯醋却是这青丘最好吃的。这鸳鸯成双成对,交颈而卧,可再岁月静好,也还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这鸳鸯醋给你,适当的吃一吃,有好处的。”
    狐狸还想问什么,青丘的前任帝君,狐族的前任狐帝却挥一挥衣袖,如来时那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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