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名字如何?”
    刑如意含着笔,将头转向狐狸。狐狸将手中的外衣搭在她的肩上,自背后环住了她,低头,看向宣纸上鬼画符似的两个字。
    “难看。”
    “是名字难看,还是我这字难看?”
    “是字难看。”狐狸说着,伸出手去,握住了刑如意的:“这几个字,得这么写。”
    “就知道取笑我。”刑如意低头,在狐狸手背上轻轻咬了下。力度很轻,连个像样的压印儿都没留下。“我的来历,你又不是不清楚。这用毛笔写字,能写成这个样子,我已经尽了全力了。”
    “不够努力也就罢了,还净给自己找借口。”狐狸松开手,一把抱起刑如意,将她放到塌上,低头,紧攥住她的眼睛:“懒惰且一味狡辩的夫人是要被惩罚的!”
    被那样一张俊美无敌的脸深情款款的盯着,刑如意就算看了几千遍,也还是红了脸。她本想娇羞的低头,忽想到狐狸的本性,随抱住了他的脖子,用魅惑十足的嗓音反勾他:“那夫君大人,想要如何惩罚自己的夫人呢?”
    狐狸嘴角上扬,凑近她的唇:“夫人觉得这样如何?”
    “不好评价,具体得看夫君大人如何表现了。”话未说完,唇就被某只狐狸给擒住了。
    正打算亲昵一番,门外却传来了喜鹊的叫喊声。
    “姐姐,姐姐快来!”
    刑如意红着脸,从狐狸怀中探出头问了句:“怎么了?”
    “刘十三来了,眼下正在铺子里哭呢,哭得鬼哭狼嚎的,吓走了咱们不少客人。姐姐你要是再不去管管,咱这如意胭脂铺可要让他给哭黄了。”
    “哭黄了?”刑如意与狐狸对视了一眼:“要不,我先去看看。”
    “嗯。”狐狸闷闷的点头,眼底明显带着些欲求不满。
    “不高兴了?”
    “没有!”狐狸放下刑如意,将滑落到地上的外衣捡起,给她仔细披上:“虽说立了春,可这天气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你刚出月子,多穿些,免得受寒。”
    “知道了。”刑如意踮起脚,在狐狸脸颊上轻轻吻了下:“等我回来。哦,对了,还有两个孩子的名字,今个儿咱必须给定下来。”
    两个孩子眼瞧着都要满百天了,可这名字一直没有着落。刑如意倒是想了几个,可左看右看都觉得不怎么满意。好容易今天来了灵感,偏又被狐狸给搅黄了,眼下又出了刘十三的事情,也不晓得天黑之前,能不能把这两个孩子的名字给敲定了。
    从后院厢房到前头的铺面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刑如意却还是依着狐狸的吩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她本就怕冷,生了孩子之后,体质越发的弱了,甚至连鬼术都不能很好的施展。若是以前,她大概还会考虑一下自个儿是不是够美的问题,眼下却只想着好好保养自己,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三年,冥君说的,她与狐狸,还有孩子们只有三年的缘分。这三年,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的。
    当她睁开眼看见狐狸,看见孩子们的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以后不该管的闲事不管,不该问的事情不问,不该有的好奇心少有。可面对着痛哭流涕的刘十三,她的心还是软了。
    “哎呀,我说十三哥,你就别哭了。我家掌柜已经站在你面前了,你倒是给她说啊。”
    喜鹊急得跺脚,偏那个身高八尺,看起来又高又壮的男人在嚎哭不止。
    “十三,到底怎么了?”
    “掌柜的,掌柜的,我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吧。”
    “刘老爹?”刑如意看了一眼喜鹊,喜鹊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刘老爹怎么了?你先别哭,先把话给说清楚。”
    刘十三的父亲名叫刘记,是一名靠捕蛇为生的捕蛇者。
    柳宗元曾写过一篇《捕蛇者说》,说是在永州的野外出产一种奇特的蛇,它有着黑色的底子白色的花纹。这种蛇,若是碰到草木,草木就会干枯而死,如果咬到了人,人也会立刻毙命。此蛇虽毒,却是很好的药引子,可以用来治愈麻疯、手脚拳曲、脖子肿胀、恶疮,还能去除死肉,杀死人体内的寄生虫。
    因为功效显著,所以权贵人家都争相恐后的想要得到这种蛇,皇帝知道了,就让太医发下命令,每天征收这种蛇两次,凡事能捕捉到这种蛇的人,可以冲抵赋税。
    洛阳城郊虽没有这种蛇,但却遍生着别的蛇,这些蛇同样可以入药。城内也有不少饭馆,是靠做蛇羹为生的,于是这捕蛇,也就成了一项正儿八经的工作,其收入更是高于别的做苦力的。
    刘十三的父亲刘记,就是靠捕蛇为生的人。他早先也会跟着父亲一起,但他胆子小,在被蛇咬了一回之后,就再也不肯去了。刘记拿这个儿子没办法,就将捕回来的蛇打死,取出蛇胆,剥下蛇皮,再将蛇肉统一归类,由刘十三送到各处贩卖。
    刑如意铺子里有一款卖的很好的蛇油膏,这原材料便是从刘十三那里买的。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刘记,刑如意也见过两回,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因为常年捕蛇,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与蛇很相似的腥臭味儿。
    刘十三止了嚎哭,又抽泣了许久才抹着眼泪道:“我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三天前,我爹出门捕蛇,说是回春天的蛇最容易捉。按照以往的习惯,最多两日,就回来了。可这一走,竟走了三天。”
    “许是去的地方远了。”
    “也有可能。”刘十三先是点了下头,紧跟着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掌柜说的,我跟我娘也想过。这蛇虽然多,可也架不住成年累月的那么捉,捉的人多了,蛇自然也就少了。我爹这人,要强,就是捕蛇也总要比别人多捕一条才行。原想着,他是去别处捉了,直到邻居王叔被抬回来,我们才知道,出事了。”
    “王叔又是谁?”
    “跟我爹一样都是捕蛇的,从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捕蛇。这回出去,两个人也是一起的。”刘十三抹了把眼泪:“王叔不是活着回来的。”
    “死了?”
    “嗯!王叔被拉回来的时候,脸都变形了,就是那种青灰色的,看起来很怕人的那种颜色。脸也跟平常不一样,像我娘蒸的馒头一样,肿胀着,若是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那个人是他。”
    “是被蛇咬死的?”
    “嗯,是被蛇咬死的。”刘十三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咱们村子,十家有八家都是捕蛇的。老人们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是中了蛇毒。翻开他的裤脚一看,这个地方果然有两个被蛇牙咬过的痕迹。王叔的腿是白的,青白的,那伤口却是青黑色的。”
    “那王叔是谁抬回来的,抬他回来的人有没有告诉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王叔,有没有见到你爹?”
    “问了,不光我问了,我娘也问了。抬王叔回来的那两个都是隔壁村的,我们也都认识。一个叫刘长,一个叫马未,都是村子里种庄稼的,那个刘长与我们家还是亲戚关系。他们说,王叔是在他们村的村头发现的,发现的时候,王叔已经死了。因认出了他身上的衣裳,两个人报过村长之后,就把他给送了回来。至于我爹,他们说没见过,但依着王叔中毒的情形来看,我爹应该也不会走的太远。”
    “据我所知,这洛阳城郊并没有毒蛇,这咬死王叔的蛇是从哪里来的?”
    “掌柜的说错了,咱这里是有毒蛇的。”刘十三顿了一下:“我听我爹说过,咱们这里是有毒蛇的,只不过毒性没有那么大,而且这毒蛇出没的地方,往往也都会生有解毒的药草。常年在外捕蛇的人都知道,也都认识这些解毒的药草,就算被咬了,只要及时找到药草,外涂抹,内服下,很快也就缓过来了。我也被蛇咬过,咬我的就是一条毒性不是很大的蛇,我爹只用了一个转身的功夫就给我找来了药草。那药草很苦,但吃过之后,伤口麻痹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只不过我胆子小,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敢跟着我爹上山捕蛇了。”
    “王叔认得那些草药吗?”
    “自是认得的。”刘十三忙点头:“王叔早年做过药坊的学徒,不光认识那些药草,还会自配解毒的药粉。我们村好多捕蛇的身上都带有王叔给配的药粉。虽说,这村子里也有被蛇咬死的人,可大家伙儿都没想到,王叔他也能被蛇给咬死。”
    “那,可能从王叔被咬的伤口判断出是什么蛇吗?”
    刘十三摇摇头。
    “若能找出那条蛇来,我也就不必来求掌柜了。我听人说过,掌柜的不似一般胭脂铺的女掌柜,您会的东西很多,还会给人查风水,看命,就跟老人口中念叨的活神仙似的。我求您,帮我找找我爹,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刘十三说着,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刑如意的面前,双手更是突兀的抓住了她的衣角。
    就在那个瞬间,她看到了一副画面。画面中是一个蛇窝,蛇窝中盘踞着一条浑身血红的大蛇,而那只大蛇正眸光冰冷的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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