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擅修饰容颜,袁夫人不是容貌无恙,只是用了些法子将脸上那些伤痕给遮掩了起来。”
    “那法子是袁夫人从如意你这里学的吧?”柳生环顾铺内:“能否请如意告知,你教给袁夫人的是何种方法。”
    “易容。”刑如意浅笑,看着柳生的眼睛:“你虽身在府衙,却也时常在江湖上走动,这易容之术,想必也是听过的。我将这易容术分为三等,这第一等,是使用胭脂水粉等修饰容颜,此法只能遮掩,却不能使其改头换面。这第二等,是江湖上惯用的法子,选择一物,制成人皮面具,将面具覆于脸部,可瞬间改头换面,掩盖真实身份。只是,这法子也是有缺漏的,所制面具必须要贴合自己的五官,简单来说,就是既要跟自己相似,又要有些细微的不同。江湖惯用,然后会制作这人皮面具的匠人却不多。我呢,刚好学了那么一点。这第三等,那就厉害了,是取她人之皮,覆于自己脸上。此法可彻底改变身份,但因为比较缺德,所以多半都会遭到报应。”
    “那如意选的又是哪一等?”
    “林虎与袁夫人见面那次,袁夫人用的是第二等。”
    “这么说,还有第三等。”
    “柳生你见到她的那一次,是第三等。人皮是袁夫人自个儿带来的,我只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与她帮了些忙。至于袁夫人带来的那张脸皮是谁的,就需要柳生你自个儿去调查了。我只是开门做生意的,对于客人自带的东西,也不便问的太过详细。”
    “我以为你会稍加掩饰的。”柳生眼里有些东西。
    “我一不是凶手,二不是帮凶,所以没什么好掩饰的。况且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更该坦诚,遮遮掩掩,不是我的性格。”刑如意扶着桌角站了起来:“肚子大了,连坐会儿都觉得累。”
    “我先回衙门。”柳生跟着站起来:“晚些时候,怕是还要再来。”
    “听喜鹊说义庄闹鬼,柳生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柳生脚步一滞,却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掀了棉帘。目光随着柳生的背影,穿过帘子却看到外面的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半夜,雪停了。
    义庄门前挂着的那两盏灯笼兀自亮着。
    忽然,一声尖锐的叫声惊动了在义庄中偷食的老鼠,那些老鼠纷纷逃窜,在院子中发出“吱吱,吱吱”的声音。
    柳生站在门前,视线穿过木门上的裂缝看向院子里。一只老鼠停了下来,它站在院子里,隔着那道裂缝,用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与柳生对视。
    尖锐的叫声又起,那只老鼠直接穿过门缝,窜到了柳生脚下。柳生皱眉,将木门推开,一排破烂的房子被裹在黑暗里。尖叫声,就是从破房子里传出来的。
    “闹鬼吗?”柳生握紧了剑,朝着那一排破房子走去。
    尖叫声,停止了。
    “吱嘎嘎……”漆黑的木门在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后开了,一股不知郁积了多少年的酸腐臭味,扑面而来,柳生皱了皱眉,提着长剑走了进去。
    洛阳城内共有两处义庄,一处是给横死的富人用的,另外一处则是给穷人用的。无脸女尸横死城外,既无人认领,又查不到身份,只能安置在这穷人用的义庄里。房舍虽高,却是残破不堪。
    义庄内摆着七八张竹床,其中,靠近门口的这三张是空的,另外几张却都摆放着东西。柳生移步,到了第四张床前。塌上覆盖着麻布,麻布上到处都是被老鼠啃咬的痕迹。掩住口鼻,柳生用剑挑开了麻布。麻布下摆着一具没有头的骷髅,骷髅里还钻着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老鼠嘴里叼着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在黑夜里闪着亮光。
    “给我!”
    柳生伸手,老鼠索瑟了一下,竟像是听懂了一样将嘴里叼着的东西吐了出来。柳生拿起,竟是一只耳环。
    耳环上还沾着一些皮肉碎末,应该是被老鼠刚咬下不久。
    将耳环收起,柳生继续往前,查看第五章竹床。
    嗤……脚下踩了东西。低头看去,是一只死老鼠和一半被咬破的骷髅头。老鼠被踩得四分五裂,内脏流了一地,还有一些沾到了柳生的鞋底。他是捕快,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那股味道比寻常的尸体更难闻。
    将脚移到一边,踩着泥地搓了搓,正想往前走的时候,耳朵边传来了“啪”的一声响。柳生回头,视线自黑暗中穿过,她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鬼魂?”柳生抬剑,指向那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尖叫一声,却没有逃开,而是抱着头在原地胡乱蹦跳着。
    不是鬼!
    柳生收了剑,同时也弄清楚了刚刚在门口时听到的那个尖叫声是谁发出来的。
    “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的娘子啊。嘿嘿,夫君你来找我了。”白衣女子松开手,晃晃悠悠朝着柳生走了过来。近了,柳生才看清楚女子穿的是中衣,衣服上除了枯草泥点,还有血迹和老鼠的毛发。
    疯子?
    柳生眯眼,看向女子毫无焦距的双眸,再从双眸移向她的耳朵。她身上的血,是耳朵破损之后淌时沾染上的,至于她的耳朵,应该就是被骷髅里那只老鼠给咬破的。
    “娘子不是疯子,夫君才是疯子。娘子害怕,夫君抱抱。”白衣女子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夫君,娘子告诉你,这里头有鬼哦。”
    眼瞧着白衣女子就要冲自己扑过来,柳生手中长剑一指,女子顷刻间鬼哭狼嚎:“夫君怀,夫君欺负娘子,夫君这是不要娘子了吗?”
    “我不是你的夫君!”明知道与疯子讲不得道理,柳生却依旧讲了。
    “你是娘子的夫君,你就是娘子的夫君。嘿嘿,你与娘子的夫君生的一模一样。”一阵儿鬼哭狼嚎之后,白衣女子又笑了起来,她晃到刚刚柳生停留的那具骷髅前,隔着麻木将其抱了起来:“可是,夫君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一个疯婆娘,柳生懒得理会,见其没有继续朝着自己扑来,他收了长剑,走到第五张竹床旁边。挑开麻布,看见的却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且这人还是他认识的。
    “老陈!”
    老陈是这间义庄的看守着,据城中传言,在林虎将无脸女尸送到义庄的第二天,义庄就开始闹鬼,而老陈因为害怕,已离开义庄返回家中居住。可现在,老陈却躺在自己看守的义庄里,且与这里头停放的尸体一样,都被破烂的麻布覆盖。
    老陈是怎么死的?
    老陈死后又是被谁送到义庄来的?
    他孤身一人,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
    就在柳生伸手前去查看时,他的手却被躺在竹塌的老陈给握住了。低头,对上老陈睁开的眼睛。四目相对,老陈竟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柳生不解,老陈却悄悄在他手里写下了:“有鬼”两个字。
    柳生皱眉,老陈却翻身坐起,一下子捂住他的嘴,用极快的速度将他拖至墙角更加阴暗的角落里。
    “嘘,不要吭声,她快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竟升起一股白影,并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柳生不顾老陈阻拦,从角落里站了起来,视线透过破落的窗棂向院子里看去。只见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四个男人以及一顶红色的花轿。
    一阵无形的风轻轻吹起轿帘,柳生看到了坐在轿子里的新娘,而新娘的视线,也正穿过窗棂向他看过来。柳生看清楚了,那坐在轿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城外看见的那具无脸女尸。
    “不要看,不要看,看了你会疯的。”老陈拽着柳生的衣袖不停摇头:“柳大人,柳大人你听我说,赶紧蹲下,且莫让那轿子中的女鬼看见你。
    “她走了!”
    “什么?”
    “她走了。”柳生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以及院子里那层厚厚的积雪:“轿夫,轿子,连同坐在轿子里的那个女鬼都走了。”
    “你看见她了?”
    “看见了。”
    “那她也看见你了?”
    “看见了。”
    “完了,这可完了,过不了今夜,你就会变得跟妙妙一样。”老陈急的原地转圈。
    “谁是妙妙?”
    “我女儿。”老陈指了指那个发疯的白衣女子:“她就是我的女儿陈妙妙。”
    “这个疯子是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不是疯子,她原本不是疯子的。”老陈捂着脸痛苦:“我自小家贫,为了谋生,不得不到了这义庄。看守死人的,没有那个姑娘愿意跟我,我就这么一个人过啊过啊,过了二十几年。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有天夜里,我听见外头有婴儿的哭声,出去一看,竟是个白生生的俏丫头。我将她抱了回来,取名陈妙妙。她也就变成了我的女儿。
    这义庄,平时没什么人来,我呢又不愿意让人知道妙妙的存在,一直将她藏的很好。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寻思着,妙妙迟早是要长大,是要寻婆家的,若人家知道她是我的女儿……”老陈说着,重重捶打着自己的双腿:“都怨我,都怨我,我千不该,万不该让妙妙来寻我。那尸体,一看就邪气的很。脸皮没了,她能消停吗?”
    “妙妙她……”
    “是被那无脸女鬼给整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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