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发现了一具女尸。
    女尸,没有脸,准确的说,是被人割掉了脸。
    女尸横躺在墙根儿底下,本应该是脸的地方血肉模糊,那些带血的骨头上还粘着肉,似乎还拉着丝。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掺杂着臭味儿的血腥气。
    林虎咬着一根干草,捏着鼻子靠在城墙上,目光似不经意的从那些围观者的脸上扫过。
    “我说老大,咱们这都是什么运气啊。昨个儿才到的洛阳城,今个儿就碰到了这无脸女尸案。难不成,是这老天爷看咱们哥俩儿太清闲。”
    往天上瞅了眼,天阴沉沉的,似还要再下一场雪。
    “是个年轻女子,年纪在18到25岁之间,看穿戴,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妾。”
    “这衣裳还分夫人穿的,小妾穿的?”林虎蹲了下来:“我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这是杭丝,一般人家穿不了这么好的。”柳生捏了捏女尸的衣角:“能穿得起这杭丝的,多半都是家境不错的,既是有些家底儿的当家主母,在穿戴上就不会那么随便。”
    “不懂!”林虎摇头,将嘴里的干草吐了出去。
    “你看她里面穿的是什么?”柳生往女尸的脖颈处指了指。
    “衣裳,红色的衣裳。”
    “是衣裳,但这却是女子的亵衣。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的夫人,是绝不会这么穿的。”柳生站了起来:“莫说大户人家的夫人,就是一般的正经人家,都不会这么穿。敢这么穿,能这么穿的,不是青楼花馆里的姑娘,就是讨好主家的妾氏。”
    “老大这是经验之谈?”林虎凑到柳生跟前儿,却被柳生白了一眼。
    “你看过死者的手吗?”
    “手?”林虎瞥了一眼女尸的手:“看见了,这手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手上有茧子。”
    “茧子?”林虎凑近看了一眼,念道:“这该不是个受主人家苛责的小妾吧?啧啧,宁为鸡头,莫为凤尾。你说这给人当小妾有什么好的,活着的时候被人苛责,该干的粗活照样都得干,死了还被人割掉了脸皮。这小妾,难不成长得比如意还漂亮?”
    “林虎!”
    “得,瞧我这张嘴!”接到柳生飞射过来的目光,林虎朝着自己脸上轻拍了两下:“跟谁比不好,偏跟咱们如意比。她再好看,能比如意好看吗?呸呸,我又说错了。”
    柳生懒得再理林虎,而是绕着女尸转了三圈,仔细的观察着。
    “她手上的茧子都是老茧,说明之前是个做粗活的,极有可能就是主人家的丫鬟,且就是在主母跟前伺候的丫鬟。”
    “为什么是在主母跟前伺候的丫鬟?”
    “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柳生停下脚步:“这大户人家娶妻,都讲究个门当户对。主母入府,身边儿也都会跟着个自小伺候的丫鬟。”
    “陪嫁丫鬟。”
    “不错,就是咱们常说的陪嫁丫鬟。这陪嫁的丫鬟,也是有讲究的。这些丫鬟,通常都是家生子,知根知底,且对主母忠诚。跟随主母入府之后,不仅要尽到伺候主母的义务,还要帮着主母讨好男主人,也就是老爷。日久天长的,这陪嫁丫鬟,也就变成了老爷的通房,再好一些,便做了老爷名正言顺的侧室。”
    “既是知根知底的,又怎会落得被人剥皮的下场。”
    “那就说明这个小妾不是知根知底的。”柳生看向大开的城门:“取一片女尸身上的布料,去城里的布庄问问。这杭丝虽不算珍贵,却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调查起来,应该不难。再有,就是留意一下城中哪些人家是早年贫困后来发迹,且从人牙子手中买过丫头的。”
    “老大还少说了一点。”林虎凑到柳生身边:“这死后被人剥皮,说明凶手内心是极度憎恨死者的。倘若这凶手就是死者的主家,甚至是她的主母,那就说明她小妾的身份也是不被认可的,被主母苛责,或者养在外头的可能性比较大。
    还有,还有,你看看这死者身上穿的,一看就不是外出穿的衣裳。这寒冬腊月的,就算乘坐马车也得冻得够呛。衣衫单薄,说明被害的地点是在家中,甚至是卧房之内。外衣单薄,内里又只有一件亵衣。因此,我更倾向于死者是死在室内的。此处,只是凶手的抛尸地点。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是抛尸,为何不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而是这么随随便便就给扔在了城门口。这凶手,是脑子坏掉了,还是觉得咱们做捕快的辛苦,体谅咱们,干脆就把这死尸摆在这边给咱们看。”
    “此事,确有些蹊跷。”柳生将一样东西递到林虎跟前。
    “这是什么?”
    “应该是桔梗。”
    “桔梗?桔梗又是什么东西?”
    “桔梗是一种花,花朵多是暗蓝色,亦或者是暗紫白色,可以种在院中或者摆在室内当做观赏植物。这个是桔梗的根,也是一味药材,可以止咳祛痰、宣肺。我曾遇见过一个打从最北边儿来的朋友,在他的家乡,这个东西还可以用来做菜。”
    “做菜,用这个?”林虎摇摇头:“你这该不是跟如意学的吧?我记得,如意最喜欢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花啊,草啊去做各种吃的喝的。你别说,我这会儿还真有些馋了。”
    林虎先是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跟着摇摇头,捏着那枚桔梗道:“只是,这桔梗跟咱们眼前的这具没有脸皮的女尸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从她身上发现的。”
    “桔梗,女尸身上?”林虎看了看左右:“这城门口,不像是会长桔梗的地方,就算是长了,也不可能变成这个模样。所以,老大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凶手的?”
    “不管是凶手的,还是死者的,至少这片桔梗是个调查方向。桔梗是药,去药坊查一下,也会有所收获。”
    “老大,果然英明。”
    “我的确英明。”柳生拍拍林虎的肩:“安排下去,先让人将这具女尸送到城内义庄,待初步筛查之后,再做处置。”
    “那如意呢?咱们不是说好了,到洛阳之后要先去看如意的。”林虎紧追着柳生的脚步:“我估摸着,如意也该到时候了,你难道不好奇,这如意肚子怀着的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有什么差别吗?”
    “没差别吗?”林虎摸着鼻子:“是男的,就可以跟咱们一样将来做捕快。是女的,就跟如意一样漂亮可爱。”
    “不管男女都是如意的孩子,也都跟你我没什么关系。”柳生抬脚,跨进城门里头,“我劝你还是将好奇心给收一收。这是神都洛阳,是天子脚下,而城外那具女尸是活生生被人剥了脸皮的,这案子若是传到了天子耳朵里,你觉得他会如何?你再想想,你跟我又会如何?”
    “掉脑袋吗?”林虎摸了摸脖子:“咱们这是要倒大霉吗?我说什么来者,咱也不着急上京,真不着急上京,好歹也得给如意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准备准备礼物不是。结果,你就是不听,非说到了洛阳再买。得,这礼物还没买,就碰见了一个没脸的女尸。这往后啊,还指不定有没有命去买礼物呢。那个,老大,你知道如意胭脂铺在哪儿吗?我想趁着我这脑袋还没掉之前,先去看看如意。”
    “先办案!”
    “案子就在哪儿,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差别也不大是不是。”
    “不是!”柳生盯住林虎,看得他后背直冒冷气,“你想用刚刚摸过女尸的那只手去给如意的孩子挑选礼物吗?”
    “那不能。”林虎摇头:“虽说这如意不忌讳这个,可我也得讲究一下不是。老大放心,我一定洗干净了手,顺带着用柚子叶祛了晦气再去。”
    “你若还想去见如意,就少说话,多做事。”
    “行,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林虎小跑着进城:“我先去查布庄,等找到那杭丝的来处,再去药铺找那桔梗。”
    袁记布庄,小伙计只瞧了一眼,便十分肯定的告诉林虎,他手里的那块布只有他们铺子里才有。
    “你确定?”林虎示意小伙计再仔细看看。
    “不用看,这洛阳城里卖杭丝的布庄是不少,但这种颜色,这种工艺的杭丝就只有咱们袁记布庄才有。”
    “你怎么这么肯定?”
    “那是因为……”小伙计不自在的挠挠头,压低声音对林虎道:“这件事,掌柜的不让对外人说。可您是衙门里头的人,我若是欺瞒,也怕您怪罪不是。所以,您得答应我,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是我告诉您的。”
    “说吧。”
    “这杭丝是我跟掌柜的一起去定的货。这批货,原本不是这个颜色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原本负责染布的伙计不知怎么就出了纰漏,阴差阳错染出了这样颜色的布来。所以,这布只有一批,也只有咱们袁记布庄才有。”
    “那你可还记得这批布料都卖给了谁?”林虎惊喜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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