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春儿看着男人:“周嬷嬷并未找过我。”
    “你说什么?”男人朝着周嬷嬷的方向看了眼:“这不可能,嬷嬷让我闭门不出,她说她去找你的。”
    “我并未见过她。”春儿言语低沉,带着一丝凉意:“你走之后,我心中惶恐,匆匆处理了我那亡夫的尸体之后便躲了出去,直到天亮时才又回到家中。我,其实也是害怕的。再后来的事情,玉郎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我原想将他扮做自杀的模样,谁知竟被人看穿了,之后我就被官府里的人带进了大牢。至始至终,我都不曾见过你家嬷嬷,也并未向她说起过什么。至于这枚香囊,既是你我的定情之物,我又怎会轻易让外人瞧见,又怎会轻易告诉旁人这是你送我的。”
    春儿盯住男人的眼睛:“玉郎,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从不曾信过我。”
    “春儿……”男人的嘴张了张,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他自个儿心里明白,与自己的前程比起来,与自己的家族比起来,春儿的确是可以放弃的那个。
    “玉郎,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心中真的有我,就随我一起去阴曹地府。今生你我门第悬殊,做不得如意夫妻,来生结伴,兴许能如愿呢。”
    “我……我还有些事情没做,你……你暂且等我一等。”男人喏喏地说着,突然将声音略抬了一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周家长子,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给我的父亲一个交代。春儿,你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做完了周家长子应该做的事情,我就随你去。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应该做的事情?”春儿冷笑着:“莫不是想要再寻一个如意佳人,生一个周家的后人?”
    男人微微一怔,小声道:“我……眼下还没有想这么多,可这是迟早的事情。你原先也是知道的,我是周家的长子,我得帮周家延续香火。”
    “好个周家长子。”春儿说着,朝男人扑了过来。
    刑如意本想去挡,却不想男人早她一步,一下子闪到了她的前面,“不要伤害春儿!”
    春儿的手掐住了男人的喉咙,男人看着她笑:“我很怕死,可我更怕你死。我知道你是鬼,鬼不会死,却会魂飞魄散。我没用,我自私,事到临头想的都是自己。春儿,倘若我死了,你能原谅我吗?”
    春儿眉宇间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方才说,来生还想跟我在一起,可我宁愿来生你不会遇见我。我,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以真心相待的男子。春儿,若有来世,若是你仍瞧见了,记得远远的走开,千万不要搭理我。我,不想再害你一次了。”
    “你走吧!”春儿的手忽得松了:“快走!”
    “春儿——”
    “去完成你周家长子应该做的事情,寻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再生几个孩子,好好过你的日子。至于我,你不配记得。”
    “春儿——”
    “走!你若是再不走,我会杀了你,我真会杀了你。”春儿背过身。
    “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在我心里……”男人抿了抿嘴,“你也是我的妻子。”
    “滚!”春儿头发乱飞,吓得男人赶紧转身逃开。
    活人,终究还是怕鬼的。
    活人,终究还是怕死的。
    春儿默默的站着,始终没有再回头。
    “你方才可以杀死他的,为什么选择停手?”刑如意轻问。
    “你知道的。”春儿叹了口气:“送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刑如意没有再问,而是触动鬼牌,唤出此地的鬼差,打开了阴阳交界之处的大门。
    春儿抬脚,往门里跨了两步,竟又转过身来,将随身香囊递给了刑如意。
    “多谢你,可这样东西我不想要了。倘若真的有来生,如他所愿,我再也不想遇见他了。”
    鬼门缓缓合上,春儿也消失在了门后。待最后一道光线消失的时候,刑如意叹了口气,默然道:“女人终究还是心软一些。”
    “这不正是夫人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狐狸缓步走到刑如意身边:“方才为什么不躲?”
    “什么?”
    “春儿朝着周玉扑过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
    “她的目标又不是我。”
    “你怎知她的目标不是你?”狐狸瞧着刑如意的眼:“若她临时改了主意,你该如何?”
    “有你在,我不会受伤的。”刑如意一笑。
    “唉!”狐狸叹气:“我虽不弱,却也不一定时时都能护你周全。”
    “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刑如意掐出一朵鬼火来:“你忘记了,我有鬼术傍身。再说,地府里谁不认得我,就算我真咽了气,去下面溜达一圈儿也就回来了。”
    “净胡说。”狐狸瞅了刑如意一眼:“总之,以后行事务必小心。”
    狐狸本不是矫情之狐,此时瞅了刑如意的小腹一眼,又补了句:“如今,你也不是一个人了。”
    “我知道啊。”刑如意俏皮的眨了下右眼:“需要时,为妻我也可以护你周全。”
    “不是我!”
    “我知道,是小狐狸嘛。放心啦,我心里有数的。”一把挽住狐狸的手臂:“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乐意之至,只是你确定事情都了了?”狐狸指了指周嬷嬷。
    “我倒把她给忘了。”邢如意拉着狐狸走到周嬷嬷跟前,“她还有救吗?”
    狐狸摇摇头:“她不是被吓死的,是被春儿强行摄了魂魄。”
    “还是来晚了一步。强拘生魂,春儿的罪责不小。”邢如意将手搁在周嬷嬷的额上,轻轻“咿”了一声。
    狐狸见状,忙握住她的手,紧张地问了句:“怎么了?”
    “春儿竟还给她留了一魂一魄。”
    “留了一魂一魄?”
    “嗯!按照常理,既已打算拘魂,断然不会再留下些什么。不知是这春儿初成小鬼,鬼术欠缺,还是故意留下这一魂一魄当做惩罚,好叫这周嬷嬷既做不成人,也当不成鬼。”
    “真相如何,怕是只有春儿和下面那位才知道了。”狐狸见邢如意无恙,松了口气,将握着的手松开:“有件事你倒是可以问一问。”
    “你是说……”
    “周玉说周嬷嬷去了春儿家中,可春儿却说不曾见过周嬷嬷。你好奇心那么强,就不想知道周嬷嬷究竟去了哪里吗?”
    “去了春儿家里。”
    “你的鼻子告诉你的?”
    “没错!”刑如意皱了下鼻子:“我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那股味道,春儿身上有,周家那位少爷身上有,这位嬷嬷身上也有。”
    刑如意说着,将留在周嬷嬷身上的那一魂一魄给引了出来:“说吧,你在春儿家里都做了什么?”
    周嬷嬷的魂魄木呆呆地看着刑如意。
    “瞧我,怎么忘记了,三魂六魄丢了一大半,怎能可能回答我的问话。”说着,手指轻轻一勾,将周嬷嬷的魂魄勾到了眼前。一抓,一丢,就将其魂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种方法类似附身,只不过不是鬼附生人魂,而是生人强行将对方的魂魄给糅杂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借以达到了解魂魄生前的一些所作所为。至于成效如何,也是因人而异的。刑如意以前也只尝试过一回,效果并不好,此番将周嬷嬷的魂魄强行塞到自己身体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刑如意看见了一栋房子,知觉告诉她,这是周家的大宅。紧跟着,“她”出了宅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跑得很快,以至于她都出现了类似晕眩的感觉。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将周嬷嬷的魂魄从身体里挤出来的时候,马车停下了。
    眼前出现了一座民居,样子很普通,就像是在乡下常见的那种院子。院子门口种着两棵树,一棵是杏树,一棵是核桃,都没有结果子。
    坐在马车里的人做了一个掀帘子的动作,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周嬷嬷显然是在观察。
    耳朵里听到“吱呀”地声音,握着帘子的手一松,眼前跟着黑了下来。又过了会儿,帘子再次掀开,与之前观察停留不同,坐在马车里的人走了下来。
    门,是虚掩着的。
    一双手轻轻抵着门板将其推开。院子里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是草木与中药混合的味道。刑如意吸了吸鼻子,眼前出现的已经是黑漆漆的堂屋。
    一阵风吹来,那股奇怪的味道越发的浓郁。刑如意辨认了一下,发现味道很杂,一时之间,竟无法辨认出其中药草的成分。春儿的丈夫久病在床,这些药草一定是他往日所服用的。大户人家,会将药渣子收集整理,然后统一处理。像春儿这种普通人家,十有八九会将药渣倒在院子的某个角落,或者掩埋在某一处土壤里,且掩埋的很浅,所以她才能闻到这许多乱七八糟的味道。
    魂魄的主人,也就是周嬷嬷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这种味道并不好闻,所以她在堂屋前停留了一下才抬脚。
    就在这个时候,刑如意又听见了一声类似猫叫的“喵呜”声,接着是一个男人低沉而粗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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