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瑶死的时候,手中握着刑如意送她的桃花胭脂。
    胭脂盒是被打开的,且边缘部位有被手指沾染过的痕迹。在痕迹中,刑如意还发现了一些夹竹桃的花粉粉末。这说明,凶手曾触碰过这盒胭脂。
    刑如意先是查看了一下死者秦书瑶的双手。食指指腹均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但这种磨损不是常年劳作留下的,而是因为弹琴。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也有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接着,刑如意仔细查看了一下秦书瑶泛红的脸颊。
    “秦家小姐的确使用过我的桃花胭脂,但死后却被凶手在脸颊上涂抹这种劣质的胭脂,其目的,可能是为了报复。”
    “报复?”
    “女人之间的一种报复。”刑如意拍了拍手:“秦家小姐容貌秀丽,且琴棋书画应该都有涉猎,搁在永安,也算是比较出挑的大家闺秀。凶手极有可能是出于妒忌的心理,在秦家小姐死后,故意用这种劣质的胭脂涂抹了她的脸颊,让她出丑。哦,对了,你们稍微站远一些看。”
    刑如意向后退了一步,指了指自己身旁,示意柳生也站了过来。
    “你见过纸扎店的那种纸人吗?就是用白纸糊出来纸人的脸,然后再在脸上画两个大红圆圈的那种。你站在这里看秦家小姐,她的妆容,是不是很像纸扎店的那种纸人?”
    柳生的眉皱了起来。
    “凶手是个女人?”
    “极有可能,我还需再确认一下。”刑如意踮起脚尖,朝着门外问了句:“碧桃可在?”
    “碧桃在。”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丫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你家小姐素日里是不是不喜装扮?”
    “夫人如何晓得?”
    “梳妆台。你家小姐的梳妆台太空了。”
    碧桃看了一眼自个儿小姐的梳妆台,福了福身子道:“夫人观察的真仔细。我家小姐素日里的确不喜装扮,老爷出去进货,也曾给小姐带回来不少外头来的好东西,可那些东西不是被表小姐给要了去,就是送给了咱们这些下人。”
    碧桃走到梳妆台前,将上面摆放着的几个盒子打开。
    “这镯子是先夫人留给小姐的,也是小姐唯一的镯子。还有这簪子,一支是夫人留给小姐的,一支是老爷送给小姐的,还有一支是小姐自个儿买的,因为她喜欢上面的图案。逢年过节,需要见客时,小姐也只带老爷送她的这支。
    还有这些,就是小姐仅有的装扮用的东西,这些胭脂水粉也都是近一年才陆陆续续给添置的。除非老爷夫人要求,否则小姐也是不肯用的。”
    “为什么?”
    “因为小姐觉得麻烦。”碧桃有些无奈地说着:“小姐素日里不喜欢出去,大半时间都待在这院子里,所以不肯上妆,也不让碧桃给她梳妆。喏,就连小姐的头发,都只让梳最简单的那种发髻,说是方便。”
    “可你家小姐却收下了我送她的胭脂,并且还用了。”
    “碧桃若说实话,夫人您会不会生气?”
    “我既问了,听的便是实话。既是实话,我又如何会生气呢。说吧,让我听听你家小姐收下这盒桃花胭脂的理由是不是如我心中猜想的那般。”
    “当初在如意胭脂铺时,夫人赠小姐这盒桃花胭脂,小姐本欲推辞,可不忍拂了夫人的好意,这才接了下来。在回府的马车上,小姐还特意与碧桃说起了这件事情,说幸好她当时给忍住了,否则只怕要伤了夫人的心。说着,小姐还将这盒桃花胭脂给拿了出来,说她虽不喜用这些胭脂水粉,但自小老爷也送过她不少,可如夫人相赠的这般精致的胭脂盒子却十分少见。小姐还和碧桃开玩笑,说是将盒子里的胭脂给碧桃用,她只留下这个盒子便是。”
    “胭脂是谁打开的?”
    “是碧桃。”
    “何时打开的?”
    “就在回府的马车上,小姐说完那句话之后,碧桃就作势抢过了胭脂,然后跟小姐嬉闹起来。我家小姐素日里都是十分安静的,可那天不知为何,小姐的心情似乎很好。嬉闹中,碧桃不小心将胭脂给打开了,于是用手沾了一点说是给小姐试试看。”
    “你家小姐可试了?”
    “小姐左右躲闪,说既然是要试试看,就让碧桃涂抹到自己脸上。只有这样,小姐才知道这盒胭脂的颜色好不好看,涂抹出来的效果是不是如同夫人在胭脂铺里说的那般好。碧桃觉得有理,就抹到了自己脸上。
    小姐当时就凑了过来,捧着碧桃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大半天之后将那盒桃花胭脂给夺了回去。说她反悔了,这盒胭脂她要自个儿留着用。
    碧桃当时也没有多想,觉得小姐肯用胭脂修饰妆容,也是件极好的事情。后来回到府中,碧桃忍不住看了下镜子中的自己,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哦,对了。夫人的桃花胭脂与在别处买的似有些不同,好像颜色更淡一些,若是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但又让人觉得肤色似乎亮了一些,感觉整个人柔柔的。”
    “不奇怪,你家小姐不是不喜欢修饰自己,而是不喜欢将自己涂抹地太过艳丽。她跟我一样,都喜欢裸妆,所以在胭脂铺时,我才会送她这盒桃花胭脂。”
    “什么是裸妆?”
    “就是明明画了眉毛,涂抹了胭脂,甚至擦了口红,旁人却只能看到你变漂亮,却看不出你是用的这些东西,让你呈现出自然而然的美。既吸引住了旁人的目光,却又不会让人过分关注。”
    “碧桃懂了,难怪我家小姐会反悔,会将那盒胭脂给要回去。”
    “我再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刑如意冲碧桃招招手,“你家小姐可有中意的人?”
    “好像没有,夫人为何要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一句。”
    “夫人倒是跟老爷提过好几次,说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小姐说门亲事。老爷倒是请人张罗过,也请人过府让小姐暗中相看,可小姐一个都没瞧上。”
    “没瞧上的理由是什么?”
    “有些长得好看,却腹内空空是个草包。有些能诗能文,却迂腐之极,莫说小姐不喜,就是老爷都瞧不上。我们秦家虽不说是家大业大,可老爷只有小姐这么一个女儿,左右都是不肯让小姐受委屈的。哦,夫人也曾给小姐张罗过。论家世,论相貌,都还不错,可偏偏是个浪荡子。老爷暗中找人一查,就给否了。小姐连面都没见着。”
    “秦府中的那位表兄妹又是什么来历?”
    “是夫人那边的亲戚,咱们只知道是表少爷,表小姐,却不知他们真正的来历。”碧桃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有件事,碧桃可以告诉夫人,但请夫人帮碧桃保密。”
    “什么?”
    “府中传言,夫人将那位表少爷带到秦府,就是为了撮合小姐跟那位表少爷。夫人身子不好,到了秦家之后也没有生养。若是小姐觅得夫婿,这秦家将来的产业,势必要有一多半落到那位姑爷的手中。夫人是个精明人,自然不肯看着秦家的产业落入旁人手中,所以多次撮合小姐跟那位表少爷。”
    “撮合成了吗?”
    “自然没有。”碧桃有些不屑地说着:“老爷带回来的那些人,小姐尚且瞧不上,更何况是这个不学无术,行为不端的表少爷。”
    “不学无术,行为不端?”
    “嗯!表少爷是上一年中秋节的时候来的秦府,当时也是打着过来给夫人请安的名义,可自从到了府里就不肯走了。
    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吧。有一天晚上,小姐正在弹琴,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拍门,而且还是很大声的那种拍门,听起来十分急切。于是,我便到院子里查看,打开门就闻见了一股酒气,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就被他一把推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小姐斥责的声音,赶过来一看,竟是表少爷。
    就是这个表少爷,借着酒意,意图对小姐不轨,且口口声声说着,夫人已经暗中将小姐许给了他。无论小姐是否愿意,将来都会是他的妻子,且这秦家偌大的家业也都是他的。他还说,若是小姐知趣,将来还会待小姐好些,若是不知趣,等他得了这偌大的产业,肯定会再寻几个知心知暖的。
    莫说小姐,这些话,就是碧桃听了,也觉得十分恼怒。当即,便帮着小姐将表少爷给轰了出去。碧桃原本想要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可小姐不让,说是担心老爷为难,就让碧桃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
    “那之后呢?这位表少爷可还来纠缠过小姐?”
    “来过几次,但都没有醉酒那次闹得凶,加上小姐始终不肯给他好脸,再往后,他就极少过来了。”
    “那表小姐呢?她时常过来吗?”
    “时常。”碧桃回着,朝外面看了眼:“这表小姐比那位表少爷更加厚脸皮一些,不管小姐理不理她,她都会隔三差五的过来。若是见到了好的东西,便伸手讨要。除了老爷夫人送给小姐的那些东西之外,旁的小姐也不怎么在意,她要,小姐也都给了。”
    “你家小姐倒是真惯着她。”
    “小姐只是懒得与她计较罢了。”碧桃翘起嘴巴:“小姐顾念老爷,想着她总归是夫人那边的人,若是弄得太过难看,怕夫人再寻事情跟老爷闹腾。”
    碧桃刚刚说完,眼睛跟着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将刑如意往里面又拉了一些,小声道:“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上个月月末,小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跟表小姐起了争执,恼怒之中还打了表小姐。我记得,那天表小姐是哭哭啼啼从这里离开的,并且还说了很多的狠话。夫人,你说我家小姐会不会是被表小姐给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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