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染回到病房的时候傅行还没醒过来,他刚从手术室出来没多久,脸色还很难看。
    印象中陆青染从来没见过傅行这么憔悴的样子。
    他一直以来身体素质都非常好,常年进行户外运动让他的精神状态也非常饱满,当时很多人都夸他年轻,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似的。
    想想以前,再看看现在的他,陆青染觉得,简直不像一个人。
    她真的很好奇,分开的这些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陆青染站在病床边盯着傅行的脸,他整个人沧桑得不行,已经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陆青染想起来,自己之前之所以会被傅行吸引,就是因为觉得他跟那些传统意义上的富家子弟不一样。
    他张扬但不纨绔,懂得尊重人,也不会带一身铜臭味。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又懂得多……
    她当时就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才会毫无保留地爱上他。
    但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发现傅行已经不是那个傅行了。
    虽然这点她早就知道,但却是第一次有这样深刻的感悟。
    ………
    陆青染盯着傅行发呆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是潘杨的名字。
    一看潘杨的名字,陆青染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八成是陆彦廷不放心,所以让潘杨过来找她了。
    其实让潘杨过来也好,正好能有个人给她当帮手,她不太会照顾人,一个人的话估计也顾不过来。
    这么一想,陆青染接起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听到了潘杨的声音:“我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到,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陆青染想了一下,把住院需要的东西大概说了一下,然后又说:“对了,你带点儿吃的过来。”
    她想了下,傅行估计还没吃午饭。
    看他这憔悴的样子,估计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刚才医生也说了,他过度劳累又没补充上营养,所以才会这样。
    潘杨听完之后答应下来,又问了一下陆青染别的信息,才挂上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陆青染坐在了病床边儿,继续盯着病床上的傅行发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他虽然在昏迷中,但是眉头却是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令人发愁的事情。
    陆青染记得他以前很少皱眉的,大部分的时间他的表情都很温和,基本是带着笑的。
    陆青染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替他将眉头抚平。
    **
    半个小时后,傅行终于醒过来。
    刚才医生为了给他补充营养,直接吊了针。
    这会儿营养供给提上来了,他自然而然就醒了。
    醒过来之后,傅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陆青染。
    两双眼睛对上,陆青染抿了抿嘴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竟,他晕过去之前,他们两个人还在剑拔弩张地吵架。
    当时她也没想到他会虚弱到晕过去。
    现在这样……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酝酿了好半天,陆青染才憋出来一句话:“我找医生。”
    一般情况下,醒来之后是要找医生做检查的,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丢下这句话,陆青染就去外面找医生了。
    陆青染去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医生正好手头没事儿,就跟她一起来了。
    好巧不巧,过来的时候潘杨也到了。
    于是,潘杨跟在医生和陆青染身后走进了病房。
    进来的时候,傅行已经从病床上坐起来了。
    看到他这样子,陆青染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好歹是个病号吧?
    刚醒过来就从病床上爬起来,有没有点儿病号的样子?
    但是,考虑到医生还在,她也就没说什么。
    医生走上前,给傅行做了一下简单的检查。
    医生检查的时候,陆青染就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一句话都没说,生怕打扰医生的判断。
    等医生检查完以后,陆青染才开口询问:“情况怎么样?”
    “暂时应该没什么事儿,不过他心律不齐,这点你们得注意。”医生说,“以后别老熬夜,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年轻没什么,等年纪大点儿都是隐患。还有,兴奋类的药以后最好别吃,你这情况的话高浓度咖啡都别喝了。”
    傅行听着医生的嘱咐,没说什么。
    但是看他的样子,明显就是没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
    “嗯嗯,谢谢你哈。”他不表态,陆青染就只能站出来和医生道谢了。
    她觉得医生的态度挺好的,而且该注意的事儿也说得很清楚了。
    医生看看陆青染再看看傅行,笑着对傅行说:“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吧,别老是让你媳妇儿担心,比起来赚钱,她肯定更希望你身体健康。”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跟他们说话的时候难免的多了几分过来人的说教。
    很明显,他已经把陆青染和傅行当成夫妻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如果不是夫妻的话,也不能这么关心彼此的情况。
    陆青染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但是医生已经被护士叫走了。
    于是,她失去了解释的机会。
    ………
    潘杨打从进来病房之后就特别安静地在旁边站着,一直等医生离开之后才开口说话。
    他将自己买好的病号餐放到柜子上,然后对陆青染说:“餐买好了,趁热吃吧。”
    潘杨跟傅行不熟,所以就只能跟陆青染说话。
    陆青染听到潘杨的声音之后,马上回头看向他,然后走上前去把病号餐拿过来。
    潘杨买来的是一份清汤面,看着特别清淡,非常适合病人吃。
    潘杨不愧是在陆彦廷身边跟了这么多年的人,做事儿滴水不漏,每次跟他接触的时候陆青染都会忍不住夸上他几句。
    “辛苦你了,你先去沙发上坐会儿呀,别老站着。”陆青染热情地招呼着潘杨。
    潘杨点了点头,“哎,好。”
    接着,他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傅行坐在病床上,扫了一眼正在互动的两个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声音不高不低,但是陆青染听到了。
    陆青染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阴阳怪气地冷笑,这种时候她自然也不太想和她吵架,所以就直接无视了。
    陆青染将餐袋拆开,把一次性碗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对傅行说:“吃东西吧。”
    傅行看了一眼那碗面,“没胃口。”
    陆青染:“那你饿死。”
    她总觉得自己的好心喂了狗。
    做这种事情,她没指望傅行感谢她,但是傅行好像连基本的礼貌都做不到。
    这样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就是犯贱。
    呵,她刚才就不该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多好。
    他这种男人——活该。
    潘杨无意参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争,但是看到傅行这个态度之后多少还是替陆青染不值。
    这些年他跟陆青染接触的机会也不少,陆青染这个人性格好,没有那种大小姐的架子,对待他也跟对待朋友一样。
    潘杨对她和傅行之间的纠缠知道一些,但是不算特别清楚。
    现在看下来,这个傅行是真的配不上她的付出。
    “傅先生还是吃了吧。”潘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开口提醒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管为了什么事情,把身体搭进去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潘杨自认为这番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也就是善意的提醒罢了。
    没想到,傅行听完他的话之后反应会这么剧烈。
    傅行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一次很清楚。
    他抬起头来看向潘杨,“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提醒我?”
    “傅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陆青染实在受不了他这个态度了,刚才潘杨也是好心提醒他,他不领情就算了还得贬低潘杨几句,这是什么毛病?
    陆青染本来一开始就在压着火气和他说话,觉得他刚醒过来不想和他吵架闹不愉快。
    但是他平白无故骂潘杨,她真是忍不了了。
    看到陆青染护着潘杨,傅行侧目扫了她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温度,“怎么,我骂他你心疼了?”
    “你真的有病。”陆青染被气得不行,“我看你嗑药把脑子都嗑坏了。”
    潘杨是嗅觉多敏锐的人啊,本来他还不明白傅行为什么针对他呢,刚才陆青染一维护他,他全明白了。
    仔细想了一下,上次陆彦廷和蓝溪婚礼,他送陆青染回家的时候好像也碰上过傅行。
    当时傅行就对他有点儿敌意来着。
    合着……他是误会了他跟陆青染的关系?
    想到这里,潘杨很想笑。
    他和陆青染哪里会有那种关系,充其量也就是普通的朋友而已,两个人都不来电的。
    看起来傅行也不像是那种随便误会的人,那么只能得出一种判断了——
    他太在乎陆青染。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么个道理。
    潘杨清了清嗓子,看着傅行说:“是陆总让我过来帮忙的,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陆总说,他要是让我走我现在就走。”
    这样一来,也算是稍微解释了一下他和陆青染没私底下联系这件事儿。
    陆青染回过头看了一眼潘杨,“你别跟他扯,我看他就是发疯。”
    陆青染将面端起来,“你吃不吃?”
    傅行:“没胃口,不想吃。”
    陆青染:“行,你不吃我吃。”
    说完,她端着面走到了柜子前,坐下来开始吃面。
    傅行:“……”
    潘杨:“……”
    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会是这样子。
    傅行还以为,陆青染会多跟他对峙一会儿。
    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那一瞬间,傅行的心口有些憋闷。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这个结果,他早就料到了。
    时间是良药也是毒药,过了这么多年,她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毫无保留地爱他。
    甚至,都不可能在他身上花费和之前同样的精力。
    那么,她现在把精力给了谁呢?
    那个付行舟吗?
    傅行又想到了橙子说过的话——他们两个,似乎相处得挺愉快的。
    所以,终于,他还是成了她生命中的陌生人。
    **
    陆彦廷带着橙子回到了陆家。
    陆别年和习安好长时间没见橙子了,看到橙子之后自然是很开心的,但是也没忘记关心陆青染的情况。陆别年和习安等了半天,往外张望了一下,都没瞧见陆青染。
    习安率先开口追问:
    “你姐呢,怎么没一起?”
    橙子这会儿还没从傅行的事儿里回过神来,脸色也不太好。
    但是,她这个年龄已经很清楚什么事情应该瞒着长辈了。,
    所以,她和陆彦廷对视了一眼,然后抢过话语权,回答习安的问题:“我妈妈在外面跟我后爸约会呢。”
    “什么后爸,别乱说。”习安宠溺地捏了一下橙子的鼻尖,表情有些无奈。
    最近这段时间陆青染一直在跟一个男人联系,陆别年和习安是知道的,他们没过问太多,只是大概了解到对方是陆青染的大学同学,一直没结过婚。
    现在工作不错,而且对橙子也挺好的。
    之前橙子也出去跟对方玩过几次,回来之后赞不绝口。
    陆青染能想开,放下过去去和别的男人约会,陆别年和习安已经欣慰得不行了。
    不管结果怎么样,能有这个过程,他们当父母的就高兴了。
    “橙子你让保姆阿姨带你上楼,姥姥和姥爷有事儿跟你舅舅说。”习安摸了摸橙子的头发,然后对旁边站着的阿姨使了个眼色。
    阿姨点点头,之后就带着橙子上楼了。习安和陆别年目送橙子上了楼,才把注意力回归到陆彦廷的身上。
    陆彦廷有段时间没回来了,陆别年和习安虽然不是那种爱管着晚辈的人,但是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听说了一些。
    现在外面都在传陆彦廷和蓝溪感情破裂了,还说两个人要离婚。
    这点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没跟陆彦廷求证过。
    今天他正好回来了,他们便想着趁机询问一下。
    顺便,再问一下橙子最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虽然之前陆青染支支吾吾地给过回答,但他们两个人都能听出来那是搪塞的借口。
    不过他们觉得只要确定孩子没有危险就好了,别的可以不过问。
    但是直觉告诉他们,陆彦廷一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别年看着陆彦廷,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发问:“橙子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陆彦廷沉吟两三秒,反问:“我姐没说?”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们姐弟两个人还想串通起来鼓捣我们?”
    姜还是老的辣,知子莫若父,这话说的真是没错。
    陆别年这个人平时看起来不奸诈,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很多事儿,他只是不想计较罢了。
    陆彦廷听出来了,陆别年这次不问个青红皂白不会罢休。
    无奈之下,他只好说了。
    “橙子之前在傅行那边。”
    瞒不住,只能说实话了。
    陆彦廷其实很少会瞒着陆别年和习安什么事情,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两个足够开明,跟他们讲道理的时候是讲得通的。
    其实这个可能性,陆别年和习安之前已经猜到了。
    听到陆彦廷这么回答之后,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太意外。
    陆别年冷哼了一声:“他现在想起来自己有个女儿了?”
    陆彦廷:“……”
    这问题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关于傅家内部的情况他自己都没搞清楚,为了不让陆别年和习安过多担心,他没打算说。
    习安一向好脾气,提起来傅行的时候都有些生气。
    “他这么多年都没管过孩子,现在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橙子了?”习安的话里带着愠怒,“想看就上门来看,没人拦着他,非要弄出来这种事情,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们生气是很正常的,所以陆彦廷也没劝,就在旁边干站着。
    “这次的事儿先不跟他计较了,你告诉他,下次再想看橙子就亲自上陆家来看,不敢来是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儿么!”陆别年冷哼了一声,字里行间都是不屑。
    不过,看到他这个态度,陆彦廷反而松了一口气。
    陆别年这个人一向这样,他这样哼一声,闹闹脾气,也就算大事化了了。
    不过,陆青染的事儿解决了,他的事儿还没完。
    “还有,你跟蓝蓝最近怎么样了?”陆别年指责他,“你自己算算你都多久没带蓝蓝回家吃饭了?”
    听到陆别年这么问,陆彦廷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
    接着,他对陆别年说:“她前段时间跟朋友出去旅行了,刚回来,今天在跟蒋二逛街。明天我就带她回来吃饭。”
    陆彦廷这问题回应得滴水不漏的,一方面解释了陆别年之前存在的疑惑,另外一方面又把接下来的事儿也保证了。
    “行,我也好久没见这孩子了!”
    陆别年听到陆彦廷这么承诺,马上就开心了。
    陆彦廷能看出来,陆别年是真喜欢蓝溪。
    他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喜欢过一个晚辈。
    哦,不对,也有过。
    他对卉灵,也是这种喜欢。
    但是蓝溪和卉灵,明显就不是一个类型。
    那边,习安也说:“就是,蓝蓝好久没回来了。对了,孩子的事儿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是习安目前为止最关心的问题了。
    虽然说她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但看着别人家里抱孙子孙女什么的,内心还是很羡慕的。
    而且陆彦廷和蓝溪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孩子的事儿,陆彦廷已经很久没考虑过了。
    他之前跟蓝溪提过不下五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拒绝。
    后来他们两个人闹得那么僵,他就没再提。
    接着她又和周延出去旅行,回来的这段时间她忙着工作,私下他们两个人也没有讨论这个问题的机会。
    而且,他和蓝溪之间还有一个两月的约定……
    想到这里,陆彦廷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卑劣的想法:如果蓝溪在两个月之内怀孕,他们之间的约定应该就不能作数了吧?
    有了孩子之后,一切情况都会变得很复杂,离婚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之前廖璇让他准备B计划,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这么想着,陆彦廷看向了习安。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要不你明天问问她?”陆彦廷想了想,如果是习安问的话,蓝溪肯定不会拒绝得太干脆。
    “听你这意思,是蓝蓝不想要?”习安听出了陆彦廷话里的意思。
    陆彦廷摇头否认,“也不是。我还没跟她聊过这个事儿。”
    “嗯,那我明天问问。”习安点点头,“我倒是没有催你们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也该把这事儿提上行程了,不着急,备孕也是个漫长的过程。”
    习安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婆婆,她还是觉得当父母这件事儿得先提前做好准备的。
    孩子来得太匆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
    ………
    陆彦廷在陆家呆了半个多小时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又开车回到了医院。陆彦廷再次去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傍晚五点钟了。
    他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潘杨。
    陆彦廷朝病房的门看了一眼,然后问潘杨:“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没什么,出来透透气,里面憋得慌。”潘杨笑着摇摇头。
    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跟陆彦廷告状说是傅行看他不顺眼,为了避免闹矛盾所以他退出来了?
    陆彦廷“哦”了一声,然后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听到开门的动静之后,傅行和陆青染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橙子送回去了?”陆青染放下手机,第一件事儿就是询问橙子的情况。
    陆彦廷点了点头,“嗯,送回去了。”
    “爸妈没问什么吧?”这是陆青染第二担心的事儿。
    陆彦廷:“问了。”
    陆青染:“……那你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的。”陆彦廷也没隐瞒陆青染。
    但是,陆青染听完他这个回复却完全慌了。
    “你就说了?!”
    “不然呢,你觉得他们猜不到吗?”说到这里,陆彦廷看向了傅行,“哦对了,爸还让我给某个人带一句话,以后要看孩子记得上门去看,不要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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