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景恍然入梦,青瓦上冒着嫩绿苔藓,明媚的阳光,吹去旧年的露湿。
    满院红绸在风中飘荡飞舞,她刚下马车,就被仆人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样式她看不清,只知道是红色。
    日头很大,正打在头顶,斑斓的光晕十分晃眼,只听一声高喊:“送入洞房”传来。
    她站在房檐下,就看到几个仆人搀扶着一个女子走来,鸳鸯戏水的盖头遮住人脸,只能看到一双玉足盈盈入院。
    一只手落在她发顶,抚摸着她发髻上的红花:“大喜的日子,小姐要高兴些。”
    她没吭声,只是愣愣看着那身着红嫁衣的女子。
    这个月她回来两次,上次回来时也是这样的艳阳天,不过家里挂着白绫,堂前扬舞着丧幡,仆人给她穿上麻衣,告诉她不能笑,要哭。
    这次她回来家里却变了个样子,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位就是小姐,题春。”
    她站得不是地方,正拦住她们的去路,但新娘子却没生气,仆人也没有,反而是郑重的介绍她名讳。
    按礼数,她刚满五岁,应该行礼的,可是刚要低头,新娘子却先欠身。
    新娘没说话。
    她个头不高,凑近时,能从盖头底下看见女子的相貌。
    新娘子很漂亮,像是刚出泥的莲花,长着一双凉夏般杏眼,不燥不寒,望着就舒服。
    她看呆了,一时忘了让路。
    “小姐,您让让吧,得让新娘子先回屋了。”耳尖上别着一朵红玫瑰的女人笑说道。
    她立即挪步,目送着一行人绕过红绸挂彩的荫廊。
    身边的仆人拍着她肩膀说:“小姐,这个女人是将军为您娶的,以后你要敬她、爱她,在家中千万不可言语顶撞,切记切记。”
    她不解其深意,当晚就坐着马车离开了,之后隐约过了半年时间,她又回了家,摇晃的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车夫说马上就要到了,她就挑帘望了望,在街中间有一处张挂白灯笼的人家。
    “吁~”一声,马车停了,她惊愕万状。
    那宛若娇莲的女子头戴白花,泪眼朦胧的走出来,拉着她冰凉的手,抱她下马车。
    “春儿”
    柔柔轻唤,打破了梦境,眼前像是纸做的一般,瞬间被撕碎。
    苏题春惊吓睁眼,瞳仁如同被暴雨淋湿,薄光悠悠。
    天降破晓,丝缕浅光将房间照得朦胧,她一丝不挂的斜躺在床,被褥搭在腰上,上身被冷风拂过,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身上红痕遍野,均是昨夜留下的印记,苏题春拉过被子盖上,却发现身后的段西官根本没睡。
    大手在她后背上游走,手指从她脊椎往下,描摹着一根根骨节,动作很慢,且纹丝不乱。
    他好像很清楚人体的骨骼,如数家珍似的抚摸着,不过他的手很凉,摸得苏题春有些起鸡皮疙瘩。
    他手伸过来,犹如黑雾蒙住她的眼睛,然后声音忽然靠近在鬓边:“刚才做噩梦了?”
    接着被子里钻进来一具冰凉的身体,冻得苏题春打了个寒颤,伸手把被子给他盖好。
    “嗯”
    凉如冰碴的手顺势就摸上她身体,苏题春嘤咛一声。
    “梦见什么?”
    “记不清了,就看到有人成亲。”
    没成想段西官的手比叁九天寒冰还要冷,她怎么都捂不热,更奇怪的是,这人的手没有多造次,而是从肋骨往下,一路摸到她耻骨上。
    苏题春受不住发痒,笑着推搡起来:“你怎么老是在骨头上摸来摸去的?”
    段西官浅笑,咬了她肩膀一口,力度不轻,当即就有了两排牙痕。
    “啊”苏题春叫出声,拉被子裹紧自己:“你还真咬啊?”
    他眼睛眯起来,笑得如沐春风:“你骨头生的很富贵,所以就想多摸摸。”
    苏题春凑近他的脸,香唇喷着湿热潮汐,笑问:“你还会摸骨啊?”
    “会”
    她一脸认真,苏题春逗问:“那我骨相如何?值钱吗?”
    “千金不换。”
    苏题春笑得花枝乱颤,心疼地抚摸他眼角,里面蕴着无色的云彩,是那样迷人。
    “你这眼睛,是怎么弄得?”
    “很早很早就看不见了,也记不清了。”
    他一笔带过的说,但声音里却含着沙哑,苏题春更觉得难过,想他父母双亡,眼睛又看不见,现在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这番话,不知道吃过多少苦。
    段西官攥住温热的手,脸上笑容浮现:“你不是说,要做我的眼睛吗?”
    苏题春哑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句话她好像没说过,又好像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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