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味儿太膻,竟让众人哑口无言。
    还是于星河低头闻了闻那羊皮水囊,方才没注意,这会儿竟真觉得尘土之下有股膻味!
    “确实膻!”
    顾飞扬沉默了。
    达奚烈忙道:“膻点怎么了,出门在外没水喝可是要死人的,更何况是行军打仗,哪还在乎这个!郡主连严寒酷暑都能忍,风沙都能吃,水囊膻点怎么了!”
    明玉珠诚恳道:“这个真的受不了,会吐的……”
    “你这姑娘说的好没道理!”杨胖子也道:“这水囊酒囊要么是用羊皮做的,要么是用牛皮做的,有时候还用猪牛的尿包!多少会有点味儿!”
    “为何不用铜壶?”
    众人再次沉默。
    明玉珠道:“杨掌柜也说了,楼中经常往来禹城客商,敢问这些客商一路带着货物奔波,风餐露宿,他们用的是羊皮水囊,还是铜壶?”
    “铜壶。”于星河道:“禹城擅造铜壶,扁平小口,虽然硕大的一个,但因壶身造的轻薄,因而也不算重,我曾见过的。”
    “禹城铜壶硕大!”杨掌柜忙道:“带着不方便!哪有水囊方便,挂在马上,郡主可以随时饮水!”
    “无论是水囊还是水壶都不可能带上战场,两军作战,哪有功夫喝水?”
    掌柜再次语塞。
    于星河将水囊还给掌柜,笑眯眯道:“我选择相信明珠。”
    顾飞扬眉头立时蹙起:“我先相信她的!要不然我早买了!”
    掌柜傻了:“殿下,不能凭她一面之词就断定这不是郡主的水囊啊!我有许多证据!也有旁人佐证!”
    明玉珠不满:“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我不是说了吗?这味儿太膻,郡主不喜欢!”
    “不是!郡主喜不喜欢你怎么知道!说不定郡主就喜欢吃羊肉呢!”
    “郡主喜欢吃羊肉不假,但不喜欢喝羊肉味的水,您骗别人去吧,咱世子殿下才不上当,是不是?”
    世子爷大为满意,哼唧一声:“小爷本来就不会上当。”
    杨掌柜向达奚烈求助:“您帮小人说句话啊!”
    达奚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本来他还想以此来跟顾飞扬套套近乎的,没想到竟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打破。
    “羡安,偏听一人,未免有失偏颇,掌柜既然花高价购买,肯定也是胸有成竹。”
    “不管是真是假,小爷现在都不买了!”
    明玉珠赞同点头:“对,不买了。”
    “这……哪能出尔反尔?”
    顾飞扬道:“一无字据,二无契约,三无定金,怎会是出尔反尔?难道小爷看看就一定要买?”
    杨掌柜傻眼了,他认识顾飞扬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左右他的决定。
    忍不住多看了明玉珠两眼,竟觉得越看越眼熟,隐约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饿了,回家吃饭!”顾飞扬喝完最后一口茶水起身,又给明玉珠使了个眼色。
    “啊?哦!”
    她刚站起来于星河就不依了:“为师今日要请明珠在鲜官楼用饭,要不,羡安也一起?”
    顾飞扬拱手道:“不必,多谢夫子,尚未告知夫子,我如今被禁军革职了,您日后不能偷偷摸摸带我这粗使丫头出去了。”
    于星河大惊:“革职了?为何?你不是才打了胜仗吗!可是有人暗地里害你?我给你问问去!”
    “夫子要去问萧源吗?实不相瞒,就是萧源革的我。”
    “他?为何?!”
    达奚烈笑道:“于夫子贵为五殿下的亲舅舅,竟然连昨夜殿下府上生变都不知晓?”
    于星河还真不知道,已然一头雾水。
    还要再问顾飞扬,他已拱手作揖,带着明玉珠告辞离开。
    达奚烈笑眯眯道:“于夫子,不如我们两个落单的,凑一桌?”
    于星河虽对他很是不喜,但满腹疑惑也便只有他能解答,索性又笑着落座。
    杨掌柜忙不迭叫人把桌上的茶水点心撤了,好酒好菜的伺候上来。
    上菜的功夫,达奚烈已经跟他大概说了一下昨晚萧源府上的好戏。
    “我昨夜听闻的时候还有些纳闷,到底是什么人能叫羡安不顾王法,带着禁军闯门,想来,便是今日这个明珠姑娘了吧?”
    别说他震惊,就是于星河也十分震惊。
    在他的印象中,明珠的身份应当与子丑相同,且不说若子丑被他大外甥带走顾飞扬会不会去闯门……
    不对,子丑也根本不会被他外甥无缘无故的带走才对!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明珠出现的时间和契机,到现在他都不知她到底什么来路,而他也从未问过!
    “会不会是哪位爱慕羡安的富家千金?我原本还想会不会是宫里哪位公主,可瞧着却又不像,但能叫羡安转性的,这还真是头一个!”
    “她既不是千金,也不是公主,不过就是混迹江湖的丫头……”
    也许吧……
    “哈哈哈!不说他了,我敬于夫子一杯,其实在下早就对夫子敬仰万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和夫子亲近,上次五皇子府上一别也太过匆忙。”
    于星河与他碰杯道:“你跟我那大外甥倒是挺亲近。”
    “夫子见笑了,再怎么亲近,也不如您和五殿下血脉相连不是!不过都说外甥肖舅,我怎么瞧着,殿下和您不甚相似呢?”
    “哦?哪里不像?”
    “哪哪儿都不像!”达奚烈细细打量他道:“虽说您二位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但相貌却大相径庭,殿下之温和,夫子却舒朗。”
    “他更像我姐姐。”
    “难怪呢!”达奚烈又笑道:“除了相貌,这性子也十分不同!夫子诗书满腹,惊才绝艳,却淡泊名利不求功名!就算是考状元也只考秦楚楼的!哈哈哈哈!”
    达奚烈自以为这个笑话很好笑,殊不知却正戳于星河的痛处。
    他冷哼一声道:“彼此彼此!除了不流连烟花之地,萧源这一点还是像我的。”
    “不不不!”达奚烈忙摆手道:“这一点五殿下可真不像您,五殿下可比您努力多了,但凡皇上给的差事,哪一件不办的漂漂亮亮?就是皇上没给的差事,五殿下也没落下一星半点!在民间更是贤名远播,将来啊,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你这话也真是敢说!”
    达奚烈左右看了一圈,忙压低声音道:“好在这里没旁人,于夫子总不至于出去乱说吧?”
    于星河没再吱声。
    这段时间这个外甥的所作所为一再刷新他的认知,当年那个温软胆小的萧源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运筹帷幄的五皇子。
    难道,禹城郡主之死真的和他有关?
    “皇上一向器重太子,太子在朝中也有许多支持者,虽被贬为庶人,但诚如你说,人家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哪天复位也说不定。”
    “没错,可若是五殿下能给皇上解决心腹大患呢?”
    “眼下四海升平,哪有什么心腹大患?”
    达奚烈啧啧摇头道:“方才走的那位,不就是心腹大患吗?”
    后者心里一个咯噔,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达奚烈但笑不语,又展开了折扇。
    于星河心念急转间,已经有了多种猜测。
    再加上秋狩围场发生的事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这个外甥已经开始对顾飞扬下手了。
    “夫子这是怎么了?是我说错了话,吓着夫子了?那我可得自罚一杯!”
    看达奚烈假惺惺的灌了杯酒,于星河咬牙道:“他是皇上的心腹大患?那北阙又当如何?”
    “北阙如何,看我不就知道了?”
    他在京中伏低做小,恨不得将忠心耿耿四个字挂在脑门上,就算将来叫他回去承袭王位,也不足为虑。
    再者说来,北阙为四王之中最弱的一方,虽不如禹城贫瘠,兵马却比禹城积弱许多,年年补给还要多多仰仗朝廷。
    作为最强一方的靖平,皇上岂会轻易放顾飞扬离开。
    “我今日找羡安来,便是叫他小心,早做打算!”达奚烈叹了口气,不无遗憾道:“可他完全听不进去,也是,他多年来肆意妄为成了习惯,哪会相信蛰伏在暗地里的危险。”
    “皇上不会让他离京的……”
    “你我都明白的道理,他根本听不进去!难道非要等到将来像东洲那老东西一样,狼狈逃走?罢了,说这个做什么!第一次与夫子对饮,尽扫夫子的兴致!来来来,吃菜!改日我还要再去秦楚楼请夫子一次,哈哈哈!”
    于星河这顿饭吃的很是心不在焉,模棱两可的应付着于星河,心里却总是来回辗转着一件事:萧源要害顾飞扬!
    饭没吃多少,酒却没少喝。
    于星河临走的时候已有些微醺,推搡着达奚烈,让他不要碰自己,也不用派人去送,他自己能回去。
    达奚烈还取笑他呢:“好在秦楚楼不远,您要是真的倒在半路上,秦楚楼的姑娘们定然上赶着捡您回去!”
    于星河指指他,没再说话,转身歪歪扭扭的离开。
    达奚烈刷拉一把展开折扇,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望着那个自诩风流才俊的身影,他还真有点纳闷:“也难怪五皇子会说顾飞扬更像你的外甥,你这护犊子的表现能更明显一点吗?”
    鲜官楼掌柜一旁小心翼翼道:“小人对不住世子,水囊没能卖给顾飞扬……”
    “卖不卖无所谓,顾飞扬就没打算跟我好好说话!不过我今日前来,也不是全无收获。”
    起码于星河是信了他的。
    “那……这水囊还要拍卖吗?”
    “卖!这京城从不缺装腔作势的冤大头,张口闭口敬仰英雄,敬仰英雄你们怎么不去禹城送死呢?”
    杨掌柜也跟着笑了起来:“都去送死了,咱们赚谁的钱呢?”
    “哼,也是。”
    毕竟他在京中上下打点的花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银子,也算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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