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夜肃杀。
    曲蓁的声音轻淡,如鬼语般听得人头皮发麻,“死者女,据耻骨联合及骨特征推断,死时年龄为二十四岁。”
    “盆骨各项形状正常,低端打开,耻骨联合分离,腿骨外靠却并不趋于平行,说明死时为完成生产。”
    “尸骨下木板隐有抓痕,血迹干涸所造成的阴影面积较大,此等出血量非难产所能形成,与外创有关。”
    说到此处,她声音猛地顿住,袖中手指不自觉的收紧,隐有汗渍渗出。
    须臾,曲蓁又道:“盆骨中,髋骨末端呈现暗红色,有中毒迹象,这用药的位置及尸骨病理变化证明,她中了‘栝楼’之毒。”
    “果真是中毒?”
    血手勃然大怒,“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对夫人下手?”
    “稳婆、大夫、侍候的婢女等人都有嫌疑。”
    她轻声应道,眸色清淡,窥不见底,伫立在棺木旁,只觉得心底阵阵发寒。
    那人害她娘亲,十六年后又害她爹爹,杀父杀母,不共戴天!
    “属下总觉得有哪儿不对,是哪儿呢?”
    血手焦躁的来回踱步,轻咬着自己的指甲思索着,骤然,他脚步停下,惊道:“对啊,如果是中毒,那不该查不出来才是,阮尚书不是说他返回老宅还特意调查了一番吗?难道是扯谎的?”
    “不是!”
    曲蓁盯着棺内那截暗红色的骨头,寒声道:“除非剖尸,否则查不出的,‘栝楼’说起来是毒,实则是药,这是医馆用于引产的药!”
    “用此药者,会引发子宫剧烈收缩和凝血障碍,造成难产及过敏性休克。”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何棺内会有那么大的出血量。
    “也就是说这药导致了夫人难产?”
    难产而死是真的,被人下了毒手也是真的,血手攥紧拳头,猛地砸在棺木上,“嗵”的一声。
    声沉重,如擂鼓般。
    他骤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不敬的举动,忙连连躬身,“是属下气昏头了,求夫人莫怪!莫怪啊!”
    棺内一片死寂。
    血手看向曲蓁,又问道:“既然是难产,死前又没有完成分娩,怎么姑娘还……”
    他欲言又止。
    “想问我怎么还活着?”
    曲蓁眼露讥诮之色,“‘栝楼’会造成休克,使人短暂昏迷进入假死状态,他们怕是以为人真的死了,匆忙置棺下葬,没想到阿娘在棺内醒了过来。”
    血手想象着那画面,余光正好瞥见被掀翻在地的棺盖上还残留着赤红近黑的抓痕,胡乱的交错着,触目惊心。
    她怀身大肚,性命垂危,被封死在这棺木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该有多绝望!
    曲蓁没留意他的神情,淡道:“那时候她中毒濒死,已没有产力,靠自身是无法完成分娩的,但我既然如今好好活着,许是爹爹正好撞见这事,挖坟掘墓,剖腹取子才救了我性命!”
    当年的真相原委,早已随着爹娘的死,被埋入了地下,再见不得天日。
    她能做的,就是揪出那些凶手,让他们血债血偿!
    “姑娘……”
    血手怔怔的看着她,分明能察觉到那平静的面色下,蕴着的滔天巨浪,然而此刻面对这双眼,他什么宽慰的话都说不出。
    思索了半响,才讷讷道:属下会杀了他们!一定会杀了他们,替姑娘报仇!
    曲蓁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俯身去抬棺盖,血手忙上前帮手,合力将棺木恢复如初。
    “夜深了,去歇着吧。”
    她吩咐道。
    血手抱拳,往后退了两步,却没离开,他很担心她如今的状况。
    曲蓁勉力扯了个嘴角,“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毕竟凶手还逍遥法外呢!”
    “属下守着姑娘!”
    他固执的摇头。
    血手是个尽忠职守的下属,鲜少有违逆她的时候,曲蓁也深感疲倦,没打算再劝,折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灯火未燃,直接合衣歇下。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统领,姑娘都睡了,你还守着做什么?她的脾性您还不了解?不会有事的!”
    血手低喝,“你知道什么?你何时见过姑娘对我们诉苦抱怨?她是把所有苦恨都埋在心里呢!每个人的承受能力总有个限度,她不说我们不能不在意!”
    那声音匿了会,又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能做的只有把那凶手揪出来罢了。”
    “揪出来又能如何?”
    血手怒不可遏,似是怕吵醒她,又赶忙压低了声音,“就算把那人千刀万剐又能怎么样?姑娘丧父丧母之痛,十多年的清苦能偿还的清楚吗?”
    “这帮子狗东西,等抓出来,我定把他们千刀万剐了,这事儿主子还不知道,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心疼呢!”
    “主子还在宫中没有出来吗?”
    “是啊,说是入宫探望太后,至今还未回府,约莫又是被陛下拉着对弈,留宿在宫中了吧!”
    “也不知道这种兄友弟恭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闭嘴,这也是你能议论的?”
    “属下失言!请统领万万别告诉月杀统领,我不想被罚啊……”
    说话声逐渐低了下去,曲蓁翻身面对着里侧,缓缓合眼,一行清泪迅速垂落,没入鬓边,快的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翌日。
    曲蓁状若无事般循例去青镜司转了圈,处理好案边的公文,就从血手处得知当年负责照顾她娘亲生产的一干人等都被羁押在京,安置于王府中。
    “姑娘可要去问话?”
    “好!”
    转道宸王府的途中,曲蓁对血手询问道:“天机堂和蛛楼那边都还没有绿浮的消息吗?”
    “哦对,姑娘不提我险些给忘了。”
    血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随后凝重道:“那边传来消息,绿浮在回乡途中被劫,山匪将她玷污后就杀了。”
    “意外?”
    “哪儿能啊!弟兄们逼问了那个山匪头子,他供述说说是有人给了他一笔财物,让他设法解决掉绿浮,绿浮是死了,但那人和供状都已经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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