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郊,一处野山。
    曲蓁等人赶到的时候,就见到一座新坟旁立着两块灵牌,前面的纸钱尚未烧尽,风吹起飞灰落在那倒地的身影上,遮去胸前的血迹,盖上了一层浓灰。
    “伯母说是要同阿晓说会话,将我们支开,没多久就拔刀自尽了……”
    霍百川满面晦涩,低垂着脑袋,“都怪我们,要是我们能多长个心眼,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怪我。”
    顾义打断他的话,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我太大意,没发现伯母的异常,将她带来了这儿。”
    晏晔没说话,屈膝半跪在杨氏身前,拂去她身上的碎纸屑,打理妥当后,又捡起被撂在旁边的铁锹,开始挖土。
    众人羞愧不已。
    曲蓁环顾一周,淡道:“她来汴京是抱有死志的,没人能看得住一个故意寻死的人。”
    说完,她就去给晏晔帮手。
    顾义等人回过神,默不作声的开始寻木材造棺,刻碑烧纸,将杨氏下葬,就葬在杨晓身旁。
    还有那两个灵牌,也一并安放妥当。
    晏峥将霍百川等人先行支开,三人站在这墓碑前,缅怀悼念,心照不宣的没有出声。
    “阿晓是撞破了定北侯的线人同赫连铮见面被杀的,为了保留证据,强行将指环吞入腹中,临死前又故意激怒赫连铮,想让他将自己的尸身作为挑衅丢回狼军。”
    “只是他没想到,赫连铮留了后手,命百里毅伪装他的身份继续活动,才导致他惨死数月还被冠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
    晏晔怅然道,目光幽微的盯着那碑,生生能烫出个洞来。
    “这不是你的错!”
    曲蓁声音清淡,她站在他身侧,所以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自责与歉疚。
    但导致这一切悲剧的,是战争本身,非谁一人之过。
    晏峥也道:“是啊大哥,为了这场战役,你也是险些丢了性命的,那帮狗崽子阴险毒辣,竟敢算计我们晏家,这仇势必要报,定北侯死了算便宜他,下一个就是赫连铮!”
    “阿峥,你别乱来。”
    晏晔回首,严肃的看着他:“不管怎么样,陛下已然应允了大离提出的交换条件,那赫连铮就必须活着离开大盛!”
    “我知道,等他们进了大离的地界,死活自然与我们无关!”
    晏峥勾起嘴角,心中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眼底冷光乍现。
    晏晔见状,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这个弟弟向来是说一不二的魔王心性,从小到大,但凡是打定主意的事情,就断不会改变。
    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眼下这节骨眼,离盛是绝不能再起战事了,否则陛下也不会和大离交易!
    “小蓁!”
    他唤了声,曲蓁会意,转而看向晏峥。
    晏峥不悦的挑眉,撇嘴道:“此事是原则问题,我不会改变主意!你别劝我!”
    “谁要劝你了?”
    曲蓁目视前方,冷淡道:“不想让他活着回去的人可不止是我们,敌人的敌人,就是天然的盟友,你的人要动手的话,也可求助离太子。”
    “他冷的跟冰块似的,哪里能使唤的动?”
    晏峥闻言顿时乐了,不顾自家大哥瞬间愣怔的神色,轻撞了下她胳膊,低道:“不过你这份心意本世子收下了。”
    她冷瞥了眼他,“赫连铮亲近三皇子离战,并非离太子乐见之事。”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两人自顾自的说着话。
    晏晔被晾在一旁,看着这幕,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有个胡闹就够了,她怎么也跟着乱来?
    曲蓁察觉了这道视线,声音虽清淡但暗藏冷锋:“他敢动你,就拿命来偿!”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险些再度失去阿渊!
    还有容瑾笙为了取药身负重伤,寒疾至今未愈,她身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被此事牵累,她如何不恨!
    晏晔听着这话心里一动,诧异之余竟觉得他们之间理当如此。
    反倒是晏峥,俊眉紧紧的拧在一起,面色极其难看,他一直知道大哥对她来说非同一般,但如今听着,依旧觉得刺耳。
    想起那次不欢而散,晏峥忍下心中的醋意,冷哼道:“你就不怕这话被那醋坛子听到?”
    “阿峥!”
    听到这称呼,晏晔无奈叹气,提醒了句,“他是王爷!”
    “我还是世子呢!”
    晏峥撇嘴,容瑾笙那厮惯是会装的,什么霁月清风,云端神祗,实际上就是个心眼比芝麻还小的醋坛子!
    曲蓁也早已习惯了他这番做派,答道:“他信我。”
    信任是一回事,需要哄是另一回事,她记得!
    晏峥不置一词,懒得再争论这个,他们俩要是因为这件事闹翻了那不是正好方便他趁虚而入?
    被这么搅和后,晏晔也早已没了方才的沉重,三人并肩往下山回城。
    曲蓁顺势问道:“最后定北侯那边是如何交代的?他果真与后方补给调动等事有关?”
    “嗯,曹剑供述是他命人假扮山匪,劫了运送粮草的队伍,又拖住了昭关府的玄甲军支援,才致使迦南关告急。”
    进了鹰司,就算是铁打的嘴,他都能给挖出些消息来,更何况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定北侯?
    几件刑具下去,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了出来。
    “还不止!”
    晏峥冷笑,“香雪海那刺刺杀也是他找人动的手脚,原是想借着刺杀铲除些对手,并以护卫不利的罪名让大哥失宠于陛下,收回兵权。”
    “然后呢?”
    她追问道。
    “然后什么?”
    晏峥疑惑的看她,曲蓁提醒道:“他要真是为了针对晏家,哪儿来的胆子刺杀东宫太子?你别忘了,容黎言可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
    “这件事他倒没提!”
    晏峥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思索道:“他要是参与党争的话,这场刺杀谁受益最大,他就是谁的人!”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道:“容珩!”
    “怪不得曹剑野心大到敢谋夺兵权,香雪海刺杀,拖延战机都是为了陷害晏家,那个白痴该不会以为拖垮了我们,他就能青云直上吧?”
    晏峥不屑的嗤道:“辛苦一场,用满门性命替他人嫁,就是不知道这几桩事情,容珩又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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