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愿’四字,他咬的极重,像是在刻意提醒着什么。
    晏晔微诧,大盛的宸王乃是风光霁月,高岭之花的君子,立于云端,不惹尘埃,今日却屡屡失态,言语间似是和她关系匪浅,难道这两人……
    他看向曲蓁,后者柳眉紧蹙,清冷的眉眼覆上了层寒霜。
    曲蓁凝视着容瑾笙的方向,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她看向晏晔轻声道:“阿渊,你先回屋休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她抬脚朝容瑾笙走去……
    晏晔再没阻拦,而容瑾笙听到那声‘阿渊’,瞳孔骤缩了下,视线扫过晏晔,转身出了苍兰园。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晏晔不禁陷入了沉思。
    看来他昏睡的这段时日,京城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有必要多了解一番了!
    待他们身影消失,晏晔转身回屋。
    蒋大海几人忙推搡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规矩的端起饭碗扒着菜,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私底下交流不断。
    好家伙,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宸王?
    金尊玉贵的宸王殿下是为了曲姑娘险些和他们将军动手?
    这可真是千古奇闻!
    晏晔对他们这些小动作故作不知,坐回自己的位置,“说说吧,这段时间汴京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出了苍兰园,棠越推着容瑾笙走在前面,曲蓁跟在后面。
    一路无言出了国公府,上了马车。
    棠越掀开车帘正要进去,被赶车的暗影一把拽住,偷瞄了眼车内,低声道:“来,你跟我坐!”
    “我不,我要和公子……”
    棠越噘嘴,话还没说完,就被拽坐在车辕上。
    暗影对上他不高兴的脸,小声的劝道:“你要还想吃桃花酥就乖乖坐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暗影挥鞭赶马往闹市而去,心想着:他们家主子分明是心情不好,这时候撞进去触了霉头,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听到有桃花酥吃,棠越也就没再坚持,狠狠的瞪了眼垂下的车帘,倚在车门上闭目小憩。
    车内,曲蓁望着那冰冷的人儿,凝声道:“容瑾笙,你不觉得该说些什么吗?”
    无缘无故出手,虽意在分开他们,无伤人之心,但未免有些失去分寸。
    容瑾笙薄唇抿的生紧,血色褪尽,没有答话。
    车内的气氛一顿跌至冰点。
    她不禁生了恼意,“容瑾笙!”
    “噗——”
    几乎同一时间,容瑾笙身子猛地颤粟了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滴在他雪锦长袍上,绽开点点红梅。
    “怎么回事?”
    曲蓁见状,顾不得许多,一把捞过他的手腕就要切脉,熟料他抽了回去,淡声道:“你还在乎吗?”
    就那么一声不吭的跑出去,甩开了暗中守护的影子,他以为她是急怒交加,生怕她将一切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忙派人去寻。
    没成想,得到的却是那样的消息……
    “自然在乎。”
    曲蓁深知这时候绝不能逆毛捋,心中仅有的一丝怒意对上他虚弱又哀伤的模样也尽数烟消云散,自责不已。
    他还病着,受着重伤,她和一个病号计较什么?
    “别闹了,快让我看看!”
    她伸手去抓他,这次容瑾笙没再避开,任由她的指尖抚上了脉搏处,这番动作也耗尽了他的气力,他靠着车壁,阖眸调息着紊乱的内劲,虚弱道:“没事,不用担心。”
    “没事?”
    曲蓁单掌运气抵在他的掌心,源源不断的传输着内力,声音略拔高了些:“你真气紊乱,经脉受创,有走火入魔之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沉默后,容瑾笙凤眸缓缓睁开,凝视着她,轻叹道:“我运气调息时听到了你被袭失踪的消息……”
    失踪?
    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血手等人被她打晕搁在了客栈里。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曲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缘由,盯着那摊血迹,心如针刺,疼痛细密而绵长。
    女子低垂着眼睫,柳眉因愧疚蹙成一团,青影笼着淡淡的哀伤。
    容瑾笙静看了片刻,心中的怒意也悄无声息的散去,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揉了下,温声道:“你没事就好,那刺杀的人可有眉目?”
    说起此事,她敛去了复杂的思绪,将当时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临时起意的刺杀,除了左臂那道伤口,没有其他的线索。
    曲蓁复盘了下交手的过程,想从中找出纰漏来,冷不防的听他问道:“所以,你是顺道去的晏国公府?”
    “嗯。”
    她下意识的应了声。
    反应过来后看着容瑾笙那骤然扬起的唇角和化开冰霜的眸光,有些不解,这个问题很关键吗?
    但见他情绪有所好转,曲蓁自然也 不会无趣到去追问此事,甚是默契的揭过不提。
    “回府后我开些药给你,必须一顿不落的喝干净!”
    容瑾笙视线落在她化不开愁云的眉间,温声浅笑:“好!”
    回府后,曲蓁运针化开他胸口的淤血,命他好好歇息,自行去了药楼煎药,他伤势太重,又因取药患了寒疾,不好好调理的 话就会落下病根。
    分拣,湮没,熬药……
    这一忙又是大半日,眼看着容瑾笙喝了药,扶他躺下休息,她才悄然松了口气。
    “这些伤……”
    曲蓁拨开他垂落在肩上的墨发,露出那些狰狞的疤痕来,皮肉已经结痂开始愈合,但不难看出当时受的伤究竟有多重。
    她指尖隐隐颤粟,想触碰,又怕弄疼了他。
    刚想撤回,容瑾笙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心口上,温声道:“别怕,你看,我不疼了。”
    “你……”
    曲蓁惊得猛地抽手,奈何他攥的紧,她又怕引他用力崩裂了伤口 ,只得提醒,“小心些!”
    容瑾笙心中微叹,之所以瞒着她,就是不想看到她这般自责又惊惶的模样,她啊 ,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把过错都揽给自己。
    “我小心些,你也不要再乱想,取药是为了大盛的黎明百姓和社稷安稳,与旁的干系不大。”
    “可要不是我执意救晏晔,你不会替我以身犯险去取血婴子!”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但有些时候,不能糊涂 !
    他生来尊贵,凌驾于万物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的再如何大义凛然,晏家再重要也只是臣子,哪有让他纡尊降贵舍生忘死的走一遭的道理?
    想到这儿,曲蓁心情更凝重了几分,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都猜到了,为何还要……”
    堵上宸王府安危,与满朝文武为敌,千里取药,不惜重伤,他为晏晔所作的这一切诚然有他所说的缘由在其中,但更多的原因,份量太重,用情太深,不敢揣度,!
    话至此处,容瑾笙也知不能含糊而过,抬手捻着她鬓边的碎发拢至耳后,认真道:“蓁蓁,抛开公事不谈,你不想他死,我亦是!”
    为她,也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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