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容瑾笙的吩咐,容黎言和池清姿很快被带入了后园。
    他在前面阔步走着,池清姿被拉扯着往前,小心的打量着这个她从未有资格踏入半寸的地方。
    宸王府的景色乃是汴京一绝,景致错落,楼湖相映,不似北方建筑恢弘雄阔,反倒有几分江南园林的清幽雅致。
    可惜,风景独好,只属一人!
    曲蓁推着容瑾笙出了‘松风水阁’,站在廊下,就见曲廊上站着站着太子容黎言和一位女子,那女子,正愣怔的盯着她。
    “黎言见过皇叔。”
    容黎言在曲廊之上抱拳请安,再未走近,雨水将他绛紫色的蟒袍浇了个通透。
    池清姿被这声蓦地惊醒,回过神忙屈膝请安,“臣女参见王爷。”
    廊下,容瑾笙端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层薄毯,戴着那雕花镂空的玉面具,一双凤眸深邃淡漠。
    他未语,二人也不敢起身。
    池清姿本就病着,如今立在疾风骤雨中更是摇摇欲坠,然而,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太子近日真是越发长进了,强闯王府,挟制臣女,不知此事陛下可知晓?”
    容瑾笙一贯温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划破了这寂静的雨幕,落在容黎言耳中,令他的心不禁‘咯噔’一声。
    “黎言行为失当,还请皇叔恕罪。”
    他宁可九皇叔雷霆盛怒,也好过始终这般温和浅淡,不露颜色,令人看了心中悚然。
    对于这位比他小了两岁,残了双腿的皇叔,他心底深处始终存着份恐惧和敬畏,无关权势,而是他清楚记得那年奉天殿中,那人坐在尸山血海里,一袭白衣被鲜血浸透,坐在轮椅上指尖挑着小刀划出道道流光,漫不经心的笑着时的模样。
    那满殿的人,皆是他所杀!
    那白玉阶上的血,至今未褪!
    “太子真觉得自己做错了?”容瑾笙看着他,平静的问道。
    容黎言一怔,瞥见身侧那抹摇摇欲坠的倩影,紧抿着唇没有答话,今日之事,他并不后悔。
    哪怕父皇震怒,哪怕皇叔追责,只要她能清醒过来,面对现实,都值!
    容瑾笙见状,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淡道:“既不知错,又何必请罪?”
    “皇叔……”容黎言错愕的唤道,心中隐有不安,恰逢此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池清姿,见她摇摇欲坠,瞳孔骤缩,忙道:“皇叔,池小姐素来体弱,风寒未愈不能淋雨,可否免了她的礼,容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回话?”
    “太子的意思是,今日不仅要携外人闯本王王府,还要二破本王的规矩?”
    容瑾笙反问了句,任谁都听的出其中不悦。
    容黎言这才想起这府中不容女子踏足的规矩,遥望着他身后那抹青色的人影,疑道:“可少谷主不也……”
    话说一半儿,容黎言惊觉不对,话音戛然而止。
    他想问什么,彼此心知肚明,就连意识有些模糊的池清姿隐约听这话,都强撑着抬起头,往那抹天水碧的身影望去。
    烟雨微朦中,他端坐在廊下,风姿绝尘,宛若仙人。
    是她魂牵梦萦的模样!
    而他身侧,站着一抹青衣 ,隔着雨幕看去,清雅孤卓,犹如碧竹般,独有风情,竟未曾被他的风华压了半分颜色。
    那人,就是那位药谷少谷主吗?
    果真是好风姿!
    曲蓁听了容黎言这话,正要解释,就听容瑾笙问道:“太子觉得自己为何闯府至今,还好端端站在这儿?”
    容黎言微怔,这两个问题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不等他答,就听那道声音凉薄,字字诛心 :“因为太子身份特殊,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特殊。”
    那冷漠的视线越过容黎言,落在池清姿身上,骇的她浑身抖得越发厉害,只觉凉意刺骨,她心里清楚,这话,是对她说的!
    若没有太子护着,恐怕今日,丞相府就要办丧了!
    太子特殊是因为他身居东宫之位,那这位少谷主呢?仅仅因为她是大夫吗?
    宫中御医无数,哪个不比她的医术高明,王爷却独允她住进了宸王府!破了自己固守十多年的规矩!
    真的仅仅是因为她懂医吗?
    池清姿心中哀凉,自嘲的笑笑,“噗通”一声跪在雨地中,俯身叩首:“臣女擅闯王府,无颜狡辩,请王爷责罚。”
    “皇叔!”
    容黎言刚准备求情,就听容瑾笙淡淡道:“太子的人,轮不到本王处置。”
    太子的人?
    曲蓁看了眼那位如遭雷劈,急于与太子撇清关系以证清白的相府小姐,又看向容瑾笙,第一次意识到宸王的‘绝情’!
    那女子分明满心满眼都装着他,她就不信他看不出来!
    一句‘太子的人’,彻底将界限划开,竟连半点念想都不留给人家,拒绝之果断利落,令人瞠目。
    说到底她对别人的私事也没什么兴趣,边听着,边在脑海中重温新看的药方,思索着如何调配剂量和药材,以提高疗效。
    正想着,冷不防的扯起了他们的话题中。
    “王爷是因为她吗?”
    曲蓁循声望去,就见池清姿跪直了身子,单手指着……她的方向,她不禁蹙眉。
    他们的事情,与她何干?
    这副哀怨心碎,活像是被她抢了心上人的模样,是闹哪样?
    容瑾笙眸中浮现些冷色,“池小姐是在质问本王的私事?”
    “臣女不敢!”
    池清姿紧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而恍若未觉,看向曲蓁,哀声道:“臣女只是觉得王爷骤然拒看臣女的画作,毁了几年之约,觉得不公!”
    即便心中有了别人,就要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断了她的念想吗?
    十三岁那年,为了他无意间一句‘丹青尚可’,她足不出户,埋首苦练画技,就为了能再得他一眼高看!
    她不敢奢求什么,只想静静的陪着他。
    哪怕只有只字片语聊以慰藉,也总比旁人离他更近些。
    可如今,竟连这点奢望都不想留给她吗?
    曲蓁看着那双幽怨的眼,眸光微冷,觉得不公,还是觉得因她而起?
    她本不欲理会,偏生池清姿不肯容她置身事外,意味深长的问道:“少谷主以为这样对我公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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