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曲弈不解的问道,他来临江府时日不多,但对这孕妇被杀案也是如雷贯耳。
    这些人,哪里说错了?
    曲蓁眸光越过人海,落在那几人身上,声音沉了沉:“他们颠倒黑白,信口胡诌!什么欺男霸女,什么强占人妻,简直一派胡言。”
    楼下声浪如海啸,吴江被拴着链子,越走越近,那铺天盖地迎向他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被拖拽着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满面青紫,脖颈上的铁链早将皮肉磨破,混着血在伤口处狠狠摩擦,走过万人巷,进了公衙堂,等待他的就是凌迟之刑!
    “左右他都是死,错不错的重要吗?”
    曲弈眯着眼打量她,这个姑娘,身上有种百折不屈的凛然之气,傲骨铮铮,分明是个身份低微的医女,却能在他们这些天潢贵胄面前淡然自处,高谈阔论。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重要!”
    曲蓁点头,正色道:“吴江在成为天下人人喊打的凶手之前,也曾是个磊落正直,一腔热血的汉子,也曾快意恩仇,也曾锄强扶弱,这些人三言两语便把他过往二十多年的善行抹去,将他塑造成一个泯灭人性,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钉死在耻辱柱上,所言所行,与将吴江逼至此处的奸夫淫/妇有何区别?”
    “曲姑娘,在同情吴江这个凶手之前,或许你该睁眼瞧瞧,那些死了儿女的人家!”
    人海中,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与漫骂纠缠在一处,听得人揪心的哀痛。
    曲弈轻叹了口气,若是被那些受害者听到这番话,怕是恨不能将她生吞活扒。
    “你认为我在替吴江开脱?”
    她望向身侧的男子,挑眉问道。
    “难道不是么?”曲弈也回以她同样的神情。
    任谁听来,这话都像是在替吴江喊冤抱屈。
    曲蓁与曲弈争锋相对,旁观几人没有出声,也没心思去瞧底下的场面,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二人身上。
    暮霖心想,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小公爷得输!
    果然,曲蓁默了一瞬,抬眸,目光清冷,言语如刀:“小公爷,你的颞叶威氏区是发生病变了吗?”
    什么?
    颞叶是什么东西?
    威氏区病变又是什么?
    众人一头雾水,虽然听不懂,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血手很有求知欲的小声问道:“姑娘,颞叶是什么东西?”
    曲蓁瞥了眼脸色不善的曲小公爷,解释道:“所谓颞叶,是大脑的一个分区,负责记忆,语言,听觉等信息的处理,在颞叶上,又有一小部分被称作威氏区的区域,专门负责理解他人的言语。”
    “也就是说,颞叶的威氏区,负责理解别人的话?”
    暮霖总结了句,看着曲蓁,心想着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词儿,真是生涩难记。
    不过,大脑……
    他脚底窜上一股凉气,瞬间爬遍了脊背,寒的渗骨,听她的意思,难道对人脑很有研究?
    暮霖突然想起在临江府那晚,她蹲在后院面不改色的将人开膛破肚的场景,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曲蓁闻言,本有些冷厉的容颜浮现了些暖色,戏谑道:“显然暮统领的颞叶是正常的。”
    被‘夸奖’的暮统领:“……”
    这话听着他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凉!
    众人也都缓过神来,她问曲小公爷的威氏区是不是病变了,‘病变’两个字还是很容易听懂的,换句话说,她问的是‘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曲弈想到这儿,俊颜铁青。
    不等他发作,曲蓁继续道:“我先前就说过,吴江杀人害命,罪恶滔天,理当处死,我不赞同的,是他们胡编乱造,信口雌黄。”
    “吴江行镖途中为救人而伤了子孙根,丧失生育能力被人耻笑,这些人,是善是恶?他丧失生育能力后,因愧疚原谅背叛的娘子对她体贴备至,却在持续遭到践踏羞辱后愤起杀人,抛尸枯井,孰对孰错?”
    众人沉默,陷入了沉思中,就连曲弈也是眉头紧锁。
    “鲜血教给我们的,该是谨记前人之教训,行善路,守正心,切勿重蹈覆辙,而不是颠倒黑白,以践踏他人为乐。”
    恶意和仁慈都是放大镜,但前者的放大倍数更大,这是人性!
    但,亦错!
    容瑾笙看着她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冷厉中透着几分柔软,正如她这个人一般,看似清冷,实则情深。
    他浅浅笑道:“若你执法断狱,该是天下百姓之幸!”
    闻言,曲蓁扬眉,笑而不语,‘执法断狱,天下无冤’,这也是他的心愿!
    曲弈回过神,神色复杂的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不知为何,女子断狱这种荒谬的言论在这一刹那,他并未想要反驳,或许,真有那么一日呢?
    几人正说着话,底下却突然骚动了起来,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互相推搡着,浪潮翻涌,夹着倾覆之势,似乎是想要冲破防线。
    “小心,快!守好囚犯!”
    衙役们纷纷拔刀,死死的护在吴江身侧。
    处于飓风中心的吴江缓缓抬头,木然的朝着四周望了一眼,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
    眼见着下方越发失控,暮霖道:“主子,可否要过去控制下场面。”
    府衙的差役人数有限,面对群情激愤的百姓,已经有溃散之势。
    “不必,如果钱封连到手的囚犯都看不住,那他这府尹也就做到头了!”
    容瑾笙目光幽邃 ,俯瞰着长街越发激烈的撕扯,淡淡道。
    府衙押解囚犯入城,本该是秘密行事,钱封为了一雪前耻,打个漂亮饿的翻身仗,特意张贴告示,广而告之。
    若因此丢了囚犯,那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曲蓁也没有动身,静静的看着。
    没多时,一群差役自府衙的方向急速赶来,才帮着控制住了场面,百姓们逐渐安静下来,眼看着麻烦就要过去。
    在这时,人群突然诡异的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一道人影猛地被推了出来,“嗵”的一声砸在了路中间。
    霎时,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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