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跑到封寒笙和霜露的跟前,便大声道:“松平县县令又派了位捕快前来,说是那位找上县衙的老人家大吼了一声‘官逼民死’,然后撞柱子上了。”
    封寒笙脸色骤变,霜露没稳住表情,急切的问:“人有没有事?”
    王有根面容严肃的摇头,“县衙的官吏眼明手快的抱住了他的腿,没让他扎实的撞上去。但是额头也撞红了,人也跟着晕过去了。”
    说着,他看向封寒笙,“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县令怕他出什么事,派人来请您过去看看。”
    事情闹成这样,老人家生死未卜,封寒笙确实得过去看看。
    而且,他眯了眯眼。征徭役之事还在计划中,具体是否能实施还不确定呢,老人家就先找上来,反对的还如此激烈,其中必定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事情。
    “现在就去松平县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封寒笙说着,带上霜露与王有根一同往外走。
    刚走出院子,他脚步停顿了一下,低声与霜露交代了几句,然后又唤来另一位近来颇为信任的长随,交代道:“你去寻周先生,让他找到我放在大书房中第三个书架第二排的一本未写完的文章,修改完善一下,我回来时交给我。”
    等临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封寒笙迟疑了一瞬,叫来一个门房道:“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可有出门?”
    门房弯腰恭敬道:“夫人,两位少爷还有小小姐刚乘坐马车离开,似乎要去茶楼用点心。”
    封寒笙微一点头,嘱咐道:“我等要去松平县,今晚大概赶不回来了,你着人去跟夫人说一声。”
    门房应下,封寒笙这才踏出大门,只见一位穿着捕快衣服,身侧挂着长刀的年轻捕快站在那里焦急的探头往门口看,待看到封寒笙等人的身影,眼睛一亮的跑过来,“节度使大人……”
    时间紧迫,封寒笙对他点了下头,摸了摸刚才被牵到门口的马儿,拽了拽缰绳,跨坐上去。
    马儿仰天打了个响鼻,踢了踢马蹄,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王有根和霜露先后骑上马,捕快跟在身侧,不过几息,马儿齐齐奔跑起来。
    等到了路口,霜露对着封寒笙一点头,打马往府衙去。
    而此时,林诗茵和三个孩子乘坐的马车刚停到茶楼门口。
    她的怀里抱着静姐儿,章哥儿和修哥儿坐在她左右。她没急着下马车,只撩开车帘探头往外看。
    章哥儿和修哥儿见此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静姐儿年纪小,没哥哥们这般有定力,忍不住扯着自己细软的长发跟着凑过去小脑袋,车窗外见不到熟悉的人影,还忍不住小声嘀咕着,“爹爹呢?爹爹慢,还没到!”
    林诗茵舍不得瞪自家女儿,只得鼓了鼓脸颊,抱着女儿下马车,“不等你爹爹,今天只有咱们四个。”
    章哥儿和修哥儿憋着笑跟在后面,二翠等人跟随其后。
    这家茶楼是新开没多久的,茶点的味道很是不错,特别是茶楼的一位东家乃是来自苏杭的商人,此地的龙井糕尤为地道好吃。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还没进门呢,就有茶楼的小二热情招呼着,“节度使夫人您来了,三楼的厢房刚好空着的,小人领您和几位少爷、小姐过去吧。”
    这位小二是个健谈的,边走边介绍自家新到的茶和糕点,“那雨雾茶产量不高,早些年都是进贡到宫中的。今岁陛下下旨减了进贡的量,东家特意让人送来几两,交代等您到了,给您尝尝呢!”
    雨雾茶生长在高山,伴随着高山山顶那常年的云雾而生,采摘时要讲究时辰和手法,炒制的方法也与旁的茶不同,少了很多烟火气,喝着滋味也大不相同。
    林诗茵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份期待之色,“雨雾茶民间少见,除了早些年先帝和现今的太后娘娘赐下的那些,我还再未尝过呢。”
    店小二闻言笑的更开心了,看了眼乖乖牵着她的手跟在身边的静姐儿,又道:“今年苏杭地区流行一种百果糕,甜而不腻,糯而不黏,滋味很是不凡,小姐应该也会喜欢的。”
    不多时,一行人进了厢房。厢房用竹门隔开,林诗茵与三个孩子坐在里侧,屋子里的窗户半开着,阳光从缝隙间透进来,紫檀木桌旁摆着紫竹摆件,一片清新的竹香。
    丫鬟和侍卫们都坐在外间,二翠坐在窗户边上,也打开窗户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好奇又不解的说:“今儿爷怎么还没来?”
    说罢,拧眉,“定是那门房马虎,忘记与爷说这家茶楼的名字和地点了。”
    红梅看她秀眉倒竖很是生气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左右主子们还要在此处用一些茶点,不急。”
    屋子里凉风习习,再加上四个角落摆放的冰盆,大热的天也不觉得燥热。
    掌柜的动作利落的将茶点都送了上来。那雨雾茶被水一冲泡,叶片都舒展开了。倒出来的茶汤却清清亮的。
    小二推荐的百果糕味道更是不凡,一个个圆球型的果糕不过掌心大小,颜色不一,质地软糯,牙齿一合就咬开了。
    里面被打成水果茸的馅料微烫,味道却比很多水果要好,特别适口。静姐儿这会完全不怕烫,两只小手里一手一个,往嘴里塞的欢快。
    他们在茶楼里慢悠悠的用着茶点,却久不见封寒笙过来,直到吃饱喝足要离开了,才有府上的护卫姗姗来迟的跑到茶楼,禀明封寒笙已经带着霜露和王有根跟一位松平县的捕快去往松平县的事情。
    林诗茵笑脸一凝,心情有些低落,“爷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护卫摇头,“大人走的匆忙,并没有告知我等。”
    说着,他面露迟疑,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走后没多久,周先生回到府上直接去了大书房,之后直到小的出来,周先生一直待在大书房中未曾出来。”
    林诗茵抿了抿唇,心里有了点很不好的预感。
    这会她也没心情带着孩子们去郊游了,索性几个孩子也吃饱了,她便抱起静姐儿来,带着三个孩子往楼下走。
    章哥儿和修哥儿发现自府上的这个护卫与娘亲说什么后,娘亲情绪都变了,便一边瞅着那个护卫,一边默默的跟上。
    静姐儿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她小下巴抵在娘亲的肩膀上,黑黝黝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拳头抵着嘴边不说话,眼睛一眨一眨的开始努力跟自家两位哥哥使眼色。
    被使眼色的章哥儿和修哥儿眼皮子抽抽的看着妹妹快要抽筋的眼睛,半响,修哥儿忍不住小声叹气,“妹妹,你以后别学爹爹和娘亲了啊。”
    静姐儿眨眨酸涩的眼睛,一脸不解。心里装着事的林诗茵没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直到跟孩子们都上了马车,才郑重的跟他们道:“你们爹爹临时有事去松平县了,娘亲需要回府上看看,今日是不能带你们去郊外郊游和放风筝……”
    不等她说完,章哥儿很懂事的说:“娘亲,等爹爹回来了,咱们再去放风筝吧。”
    静姐儿跟着点头,“要爹爹给放风筝,高高的。”她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林诗茵松了口气,挨个摸过脑袋,掀开马车帘子吩咐赶车的车夫快些回府。
    突然被摸脑袋的章哥儿和修哥儿不自在极了,自认已经是大人的他们俩脸上都挂起了一抹红晕。
    静姐儿对此倒是接受良好,被摸脑袋的时候还眯着眼蹭了蹭,开心的不得了的小模样。
    赶车的车夫驾车平稳,等停到府门前,林诗茵顾不得送孩子们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只来得及将静姐儿交到她两个哥哥的手里就快步往大书房走去。
    大书房通常被用作封寒笙与幕僚先生们议事所用,因此就设在前院。
    此时,周先生正在奋笔疾书,虚掩着的大门被推开都没注意到,直到林诗茵走到跟前了,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行了一礼。
    林诗茵敷衍的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抽过他手下的文章来看,边看边问道:“爷离开前,可有跟你说什么?”
    周先生摇头,将长随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诗茵没抬头,仔细的看着手中的文章。
    可能是匆忙所作,宣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但是林诗茵跟封寒笙在一起多年,也曾被他握着小手一起写字过,认真辨认是能辨认出来的。
    文章开头,说的是松州城现下的经济等情况,其中去岁的干旱,今岁芠州的水灾都被他着重的点了一番。待看到后面,林诗茵恍然明白过来,这是一份将要上奏京都的,关于兴修水利的文章。
    周先生见她看的认真,默默的将一张宣纸递过去,这是这篇文章没写完的后半段的思路。其中银钱和人手相关的问题被画了个圈。
    林诗茵有些懂了,但是未完全懂,“正常来说,这应当是夏末初秋交上去。松平县发生了何事,大人要你现在将文章写完?”
    周先生依旧摇头,林诗茵也不为难他,将宣纸交还给他,出门交代了守在门外的书童去厨房取一些好克化的食物送过来后,便去门口找门房问话。
    临近傍晚,封寒笙终于赶到了松平县,大腿两侧因马速过快有些不适,但是他却顾不上这些了。只因,松平县的情况比之前预料的竟要严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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