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个身,又是新场景。蒲雨夏撑起身子站起,把手头的书塞回书架。她考虑找本专讲构图的书,翻了两叁本都是大同小异,看起来厚度适中,知识密度却低。也许这家店里没有她想要的,她刚要离开,一个男人又走进来。
    果然是宋子真。
    这些场景就像是录像带里的剪辑,自顾自地拼接在一起,让她只能跟随原有的框架行动。谁是导演?这个宋子真吗?主导者还是其次的问题。假设她一直跟随剧情走下去,她岂不是根本没有办法拿到钥匙,走出这个房间?
    然而她的思想好像只是被塞入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容器中,丝毫指挥不动,只能按照原来的程序指令一步步继续。
    宋子真推开门,欣喜地打招呼:“雨夏!”他说,“真巧啊,你也来买书?”穿了条白色卫衣,像个青春洋溢的大男孩。
    蒲雨夏答:“嗯,但是没找到想要的。”
    “好书总是难找的。”他把透明的伞放在门口,“我想来淘本古法字帖,都已经跑了四五趟了。”
    他似乎天生带点温热的光芒,用不完的热情。对着店员阿姨,佯装惊讶:“刘姐,几天没见,气色居然这么好了。”又问,“这回有进的没啊?”
    刘姐看他也喜欢,笑得合不拢嘴:“你叔说是进了几本,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你要的那种。”
    “那我去看看啊。”他边说着,边走到蒲雨夏面前,低头,溢出笑,“大画家,终于找到了你的漫画。还以为是供稿给杂志社的,我还翻了好多。结果居然是发在网上。”
    蒲雨夏退了半步,不太好意思:“投了几次稿,都被他们退了。”她开始是发布到个人的账号上,有编辑来找她,就签了合同。但成绩一直非常惨淡。
    他问剧情:“你最新一话,画到兔子花花和绿绿分手了。绿绿茶不思饭不想,痛哭流涕地回来道歉,说他愿意放弃他国王的继承权,只想和花花在一起……后面怎么不画了?都停更快一个月了吧?”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子真还饶有兴趣地问:“后面花花什么决定啊?她是拒绝了,还是同意了?”他眼睛线条圆钝,只眼角尖尖,“我知道了,”他从她脸上猜出了谜底,“她还没决定。”他笑,“那就不要理他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他们分开已经快一个礼拜了,蒲风春一条短信都没有再给她发过。也许他遇到了其他更可爱的女孩子……说不定早就搭上了!她每晚辗转反侧地想。
    现实总是不尽人意,她只能在故事里自娱自乐。
    “你看,绿绿明明已经为了继承权辜负了她;还为了保护王国子民而放弃保护她,让她独自面对敌军。”宋子真说,“在他心里,比她重要的事情太多了。”他认真地看着她,“花花过得太悲伤了。她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她目光茫然。她只是从没想过别的选项。她的漫画快到大结局了,方向只有两个:要么接受绿绿,一起周游世界;要么拒绝他,自己快乐地生活。
    她的世界太小了,没有其他人愿意留下来。蒲雨夏仓皇背向他:“她……她只是一只很普通的兔子,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她所该有的,就是她所已有的一切。那些所谓更好的东西,都不是能属于她的。
    宋子真笑:“不对,她一定很特别。正是她的特别让她离群索居,让她的美和别人的美不一样。”他说,“只是从前,会欣赏她的兔子,还没来到她身边。”
    蒲雨夏慢慢转过身,微微抬头看他,目光试探,似乎想要获知他的真心。他只是坦然站着。
    在另一间房,在那昏暗的剧场,蒲风春照旧坐在之前的盒子里。他冷冷看着台上木偶的表演,眉压低,忍耐烦躁的情绪。他的桌上五个按钮排在他的手侧,他轻微抚摸,最后还是放任它继续。
    蒲雨夏侧身绕过他:“你……不是还要找字帖吗?我先回去了。”
    宋子真睁大眼睛,有点急切地跟过去:“等等。”他脸红了,“所以你……你怎么想呢?”
    她犹豫道:“谢谢你肯定我……”但他们统共也没见几次面,互相根本不了解。
    她去门外找她的伞,却发现她的伞不见了。
    宋子真说:“我送你回去吧。”
    蒲雨夏摇摇头,自顾冲进了雨里。这一冲,就冲进了一个大琴行。
    对于这种场景瞬间切换的现象,蒲雨夏已经有点习惯了。她打量四周的乐器,中西都有,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个男人说笑着从走廊走出来。其中一个,看到她就是一愣。脱口而出的话,她已经有所预料:真巧啊。
    不如说是太巧了。她瞥到桌上的日历。短短叁周,就遇到了四次。
    宋子真向她打招呼:“你是来学琴吗?还是来收集灵感?”又介绍他身边的男人,“这是我朋友,这家琴行就是他爸开的。他懂很多乐器,你要是有什么想要试试的,都可以问他。”
    她挑了琵琶。然而岁数摆在那里,脑子跟得上,手却不那么尽人意。宋子真陪在她身边,拿了另一把琵琶,随意拨弄了几下,弹出了基础的音阶。
    她问:“你会?”男人弹琵琶的不多见。
    宋子真笑:“不会,只是读大学的时候弹过一段时间的吉他。”他按弦,零零散散地弹,勉强听得出是首儿歌,“弦乐器,有点共通性。”他说起往事,“当时加了一个音乐协会,还在一个乐队里混了大半年。”安静坐着的时候,像青春电影的男主角。微笑着抬头看她,目光明亮,“但没混出个名堂,还没毕业就解散了。”
    “你当吉他手吗?”她好奇。
    “差不多吧。”他放下琵琶,放松坐到一旁,“主唱是个女生,会自己写歌,我偶尔帮她写词。”看老师重新进来,他起身拍了拍手,“先走了啊。”
    他没走。琴房的门开了条缝。他躲在门侧,宁静靠在墙边。他听着里面的练习,一点点的进步让他的眉目舒展,不时打着拍。他的脸上浮出温柔,小小的欢喜从眼中流泻出来,轻轻侧头,如月光般洒到地上。
    快一个小时后,蒲雨夏才出来。她诧异:“你没走吗?”
    宋子真快一步走在前面,闻言转过身,向后倒退走了几步,冲她笑:“等你一起回去啊。”他退出走廊,退进大厅,催她,“快点啊,我可等你好久了!”
    蒲雨夏小跑几步跟上去,反驳道:“我没让你等我。”
    他笑:“我想等你。”又站定想想,“好吧,女孩子慢点是应该的。”
    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蒲雨夏回忆这几次的情景。她已经连续叁天出门学琴了,每次都能碰到宋子真。第叁天的时候,他干脆在楼下等她,说他想复健,和她一起练习。
    无可否认,比起独自生活、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家的人来说,一个愿意花很多时间和心思陪伴你的人,能让她更快乐。何况,他显然是个擅长讨人欢心的人。
    但……
    她打开一个罐子,数里面的星星:试一试……干脆拒绝他;试试,拒绝;试试……一盒很快见了底。底部还有叁颗,数到最后,应该是……试试。她把所有星星又重新装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的答案。
    手机上还有宋子真给她发的短信:明天见!
    她打开界面回复:明天我……
    突然插进了一个电话。备注是“李宝相”,蒲风春从中学起就要好的朋友。后来和蒲风春组了个队,队伍近十个人,有复杂的项目就会集结起来,简单的就单干。
    蒲雨夏接起来:“喂?”
    李宝相火急火燎:“雨夏是不是?出事了!你快来……”
    她一愣,站起来:“谁?谁出事了?”
    他舔舔起了泡的嘴唇:“你哥!我们前几天不是上雪山……啊呀!没工夫和你解释这么细了,你赶紧过来,人到现在还没找到呢!我还得联系别的救援队,看看还有没有能提供设备的。”
    仿佛当头一棒,让她头脑懵然,满耳嗡声:“你们在哪?”
    坐火车过去,至少要四十多个小时。她最快速度,也只买到了第二天六点的飞机票,中间还必须转机。
    她一分钟也不想等,却依然只能坐在候机厅,等着太阳一点点升起。她现在连他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李宝相给了地址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他……还活着吗?
    随着人流走进去,一夜没睡,精神更加恍惚。只觉得那一通电话,好像是一个谎言,一个恶作剧。也许只是他反悔了,所以找个理由把她骗过去……
    不可能。被硬塞到这个容器里的蒲雨夏听着“她”的心声,暗暗叹了口气。
    可他雪山拍摄也有七八回了,这次又是好几个人一起,不应该出事啊……她靠上椅背,大脑一片混沌。除去做项目外,他平时也爱好极限运动,攀岩、潜水、单板滑雪……
    所以不会有事的。他很有经验,所以……
    可别人都下来了,为什么只有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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